云辞看着面前的人。
    和在剑冢看到过的石像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更加鲜活。
    红色的凤尾花印不及她的容色好看，眉目含笑，眼神清澈，鹅蛋脸却偏偏没有小孩子的稚气，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锐气。
    她似一柄未藏锋的剑，在这山谷春色中划出自己的一抹颜色。
    传说中在飞升中陨落的余弦子修为应该是大乘境，但是现在云辞面前的余弦子只是一个化神境女修。
    足足少了两个境界。
    脑中似乎有一根弦“铮”的一声崩断。
    云辞突然想起来在奉南天砍过来的时候，李熟地给的那颗龙珠挡在云辞面前。
    是龙珠。
    是龙珠带她来了余弦子还活着的时代，还是带她进了一段记忆？
    那么其他人呢？
    余弦子也在打量面前这个女修。
    道启混沌，混沌化太极，分三千小世界，也分上三界和下三界。
    灵气最强的如今应当是上仙界。
    余弦子这群修真的人修的便是在下三界修一条通往九重天的路。
    下三界里灵气可没那么多，她修到元婴都花了足足一百年。
    而面前这个女修骨龄也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元婴境了，再结合这女修说的玄天宗，听都没听说过。
    但余弦子什么话都没说，只伸手比划出一个半大的圆：“云道友可看见过一个这么大的蛋，白色的，壳上还有一圈咒印。”
    原来她在天上飞来飞去是为了找一颗蛋。
    余弦子继续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来这山谷中寻这颗蛋，但是这颗蛋属实是调皮了一点。”害得她找了好几天。
    云辞只在这山谷中做了几百年的绿植，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并没有见过，只得无奈摇头。
    余弦子也不气馁，肩头立着的凤凰却叫了一声，引着她将目光瞧向了阮归。
    她微笑道：“想必你就是阮归了，那人也拜托我多多照顾你，不过你有了这身衣服，倒是方便不少。”
    余弦子问：“阮归，你想去人间看看吗？”
    云辞似乎猜到了拜托余弦子帮忙的是谁。
    声音微哑：“拜托你的那人如今呢？”
    余弦子摸着肩膀散下来的尾翎，怅然道：“和人同归于尽了，只剩下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白龙被我暂时藏在了一处小树林里。”
    那个创造出阮归，却还没有教阮归如何变化出血肉、如何融进人类生活的人，临死前拜托余弦子多多照顾阮归。
    阮归仿佛和他口中的神主有感应，平常最喜欢在还是绿植的云辞耳边絮絮叨叨夸他的神主。
    却不知何时起就没有听他念叨神主，想必他已经知道那人已经陨落了。
    阮归问道：“人间……很好看吗。”
    余弦子摇头：“人间不如这山谷的鸟兽。”
    她实话实说，似乎是说给阮归听的，又似乎是说给云辞听。
    “人间像我这样能够在天上飞的修士很少，到处都是魔兽和死掉的人，还有很多人心很坏，最喜欢骗人。”她叹息，“阮归，你别去。”
    “可是，神主经常跟我说，祂的意义在守护人间，我想去看看。”
    阮归靠着云辞给的法衣，幻化出了皮肉，是一个年幼的少年。瞳色是他骷髅样子时的金色。
    余弦子叹息道：“那你就去看看吧……阮归，不要变。”
    云辞听懂了余弦子没说完的话，她在希望阮归进了人间不会被人间万色染上。
    “那条小白龙……”云辞只觉得自己身处这里全是那个龙珠的问题，想要明白一切，只有找到那条龙，“那条小白龙，如今在哪？”
    这是云辞第一次见到龙，龙身上伤口纵横，流着金色的血。
    巨大的身躯被余弦子拿树林中的落叶匆匆掩盖住。
    余弦子已经去找龙蛋了，怕那颗蛋跑去别人的锅里成为下酒菜，指了那山丘一般的落叶堆，让云辞一个人靠近那条龙。
    闻见生人的气息，那条龙睁开了眼，双瞳金色，威压乍起，却在看清云辞时突然收回。
    “你的身上，有过一样东西。”那条龙虚弱开口，“真奇怪，你为什么沾上龙珠的气息？”
    龙珠明明在他的肚子里好好待着，他不记得有给过她。
    云辞张口想问，想问这里是哪，是回忆还是真的千年以前，也想问和她一起的那群人都去了哪里。
    却在张口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条白龙盯着她，看云辞说不出话来，于是问她：“不可言是吗。天地法则就是这样，因果是不可以说的。”
    身上伤口散着黑气，正在腐蚀龙身。
    “小修士，能帮我一个忙吗？”小白龙开口，“这魔气会一直腐蚀我的血肉，你能帮我剜掉吗？”
    云辞掏出雪中盏，一剑下去，伤口一点没有。
    云辞：……
    小白龙这才想起：“是我忘了，拿这个吧，”小白龙拔掉自己一块鳞片，在阳光下散着金光，“拿这个应该会容易些。”
    事实证明确实很容易，矛和盾同时存在一个龙身上，有最坚硬的一身皮肉，也有最尖利的一身鳞片。
    云辞一边替小白龙剜去伤口敷上丹药，一边问他很多好奇的问题。
    大部分说不出口，小部分能问出来。
    云辞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呢？听余弦子说你的主人已经陨落了。”
    小白龙忍着痛，都说龙族脾气暴躁，但他却很好说话，云辞能问出口的他都一一回答。
    “我曾答应过一个人。”
    “答应了什么？”
    小白龙吸了一口气，语气很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怀念：“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类，替他保护他的后代一百年。”
    “那个人的后代……在哪？”
    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晰了，山下就是一个小渔村，小白龙说她身上有过龙珠，那颗龙珠在她变回人身后她找过，已经不在了。
    “就在山下。”小白龙回答道，“那人的后代聚集了一些人，形成了一个小村庄。”
    云辞微微后退，与小白龙对上眼：“一定要去吗？”
    小白龙静静地看着云辞，对上她的目光，突然从她的眼底看懂了什么，他低声道：“这是承诺。”
    白光一闪，小白龙已经变成了身穿月蓝色长袍的书生打扮，身后背着木书箱。
    他坐在地上，冲云辞扬手，云辞盘腿坐在他对面。
    他问：“有些话你说不出来，是不是因为你来自很久以后？”
    云辞张嘴，不可言。
    于是小白龙继续道：“我已经死了是不是？所以你身上才会有我的龙珠。”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答案，小白龙自顾自地说：“那你为了什么而来呢？”
    云辞终于能够开口，她问：“这个承诺真的很重要吗？”明明知道自己会死。
    “承诺其实不重要。”小白龙笑，笑容扯到了伤口，他立马变脸皱着眉吸了口气，“他人已经身死，我如何做他其实早就入了轮回。”
    “借口随时都有，有的人一句承诺轻如云烟，可以轻易许诺他人，也可以轻易的背信。
    “但是啊，我既答应了他人，就要义无反顾的去做，无论前面刀山火海，那是我自己亲口许下的因果，得我自己亲自趟过。
    “这就是我的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