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在说完那些话之后打开了传讯符。
    原本应该存在一个月的云中城秘境被她毁掉，算起来，如今他们只在里面度过了十来天。
    他们比预想中出来的快。
    之前和云中城一起开启的金丹境秘境，那群弟子还在里面。
    消息很多，大多是进秘境前松明峰几个师弟发来的。还有一些是因为云辞几人被五城拉入幻境后魂灯有一段时间很微弱，负责看护魂灯的人询问的消息。
    云辞垂眸回复着。
    再抬头，面前几人还在沉默着。
    那些话云辞想了许久都没想出头绪，自然也不期待这么短时间里能得到答案。
    只是说出来后，自己确实轻松了许多。
    有同伴分忧确实舒坦，这么想着，她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几人已经消化完那番话。
    仲长煦捂着脑袋，季朋则问道：“如果真如你想的那样，我们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都是幕后人预想中的一样，那么他要如何才能让我们达到他的预想？”
    人不可能在清醒的时候被控制，他们所做的决定自然都是自己的想法。
    “我曾在扬兰国的时候被下了蛊，为了解蛊我曾经和蛊修接触过。”云辞回道，“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自称是棋子的邪修。”
    祈罗曾经在云辞面前说自己只是送到云辞面前的棋子。
    “他笃定我一定会去蛊修的地盘，并在那里等着我。”云辞也知道这个说法并不太能说服人，“我中蛊、找蛊修，是一定会做的事，但是他怎么能肯定我一定能找到？”
    宗门也有一些活了很久曾经接触过蛊修的长老，若是云辞选择回宗门，那么祈罗等在红谷就毫无意义。
    回宗门的前提是云辞会第一时间想到宗门。
    “所以我想，幕后推波助澜的人一定对我们很了解。”云辞语气肯定，“对我们足够了解，才会让我们每次选择都能按着他的想法来做。”
    “若是你这个说法是对的，”习星渊已经回神，“那么你中蛊、美人榜、还有季朋那些事，都是掌棋人设下的局。”
    云辞中蛊，按照她的为人，一定会自己去找蛊修。所以蛊修被送到了云辞面前。
    美人榜牵扯到赤日宗的地盘，季朋一定会去，按照他当时的性格，师弟们陨落在他眼前，道心一定会破碎，甚至堕魔。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极其自然，但若真是有人设定出来的结果......
    “那这背后的人，可真恐怖啊......”习星渊感叹道。
    仲长煦也在这番话中觉得后背发凉：“你们的意思是说，那人很了解我们，然后每次设下的局都是针对某一个人？那我们做出的选择，岂不是都在这人的预料之中？”
    云辞抬眼看他：“棋局或许早就布下了。”
    蛊修帮助魔族夺舍，这件事是从寻龙城城主那里得知的。
    所有事情的开始，也是从寻龙城发生的。
    “寻龙城城主一直在保护那些凡人，那么多人的食粮消耗，奉南天的眼线不会不知道。可他还是放任了这件事，就连我们和奉南天打起来之前他就已经换了替身。”云辞思索着，脑海中混乱的线索好像突地被捋顺了。
    习星渊接道：“我们被骗去寻龙城，若是我们失败了，修真界就会损失一批好苗子。若是我们成功了，那么我们就会知道魔族夺舍的事情。”
    若城主真的没有良心，那么在看破云辞身份时，他就会下令将云辞几人一起抓起来。
    但是他没有。
    一个能藏匿照顾满城凡人的城主还对修真界存留着希望。
    所以城主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道云辞几人的身份，并且告诉他们所有的一切。
    城主那点点希望，也被幕后人利用了。
    “我们得知魔族夺舍的事，这会有什么影响？”温吟知问完后突然顿住，“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去怀疑身边的人。”
    在得知夺舍这件事之后，连昆仑山宗主燕图和圣儒楼楼主阮玮都第一时间将寻龙城里的所有亲传弟子检查了一遍。
    连他们都会这么做，那要是这件事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后，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就会互相猜疑。
    “幕后的人，连人心都琢磨透了。”
    这真是件恐怖的事情。
    若是幕后的人连这飘忽不定的东西都能掌握，那么局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意料之中。
    如云辞之前说的那样，就连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也会变成下一步棋。
    “不对。”习星渊突然道，“不一定。”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习星渊身上，习星渊却看向云辞：“我们在修真界已经不算新人，幕后的人琢磨透了我们想法，这并不困难。”
    他们已经出名了很久，熟悉他们的人有很多。
    就连平日只在魔界交界处杀敌和跑去找温吟知切磋的镜观，都有听说过修真界关于其他几人的一些传言。
    所以猜得到他们的行为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云辞好像懂了，指着自己道：“你是说，幕后那人还不是很熟悉我？”
    “对，你是破局的关键。”习星渊摩挲着手中的扇子，“你是今年才冒出头的，幕后之人肯定对你不算了解，你做的每一个决定只是有些刚好和他预想的一样。”
    习星渊嘴角勾出一抹笑：“你好好想一想，要是你寻龙城的时候将长宁仙尊喊了过来呢？”
    云辞突然皱眉。
    “寻龙城传送阵的时候，我们遇到的奉南天还是本尊。”习星渊已经想通，“若是他们的目标是让我们知道夺舍的事情，那么奉南天没必要真的出现。所以他们一开始，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奉南天没必要在陷阱中冒险当诱饵。
    当然也许他现身的目标是为了将长宁引出来，但是长宁现在的修为一定可以轻松杀了他。
    其他人已经被这绕来绕去的说法说昏了脑壳。
    仲长煦弱弱道：“我平时也觉得自己算个聪明人，但是你们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他们一开始的目的是我们，那为什么最后突然变了？”
    “不瞒你们，当时知道寻龙城是个陷阱的时候，师弟们曾喊我将师尊找来。”云辞被仲长煦一脸迷茫的神情逗笑了，她解释道，“那是我第一次试着求救，但是师尊那边并没有回应。所以那之后我就决定靠自己。”
    长宁之后也好像对云辞联系过自己这件事毫不知情。
    现在想来，也许是幕后人为了下一步设下的局。让云辞觉得她只能靠自己，才能在之后独自去找蛊修。
    “也许真如习星渊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变数。”云辞想着，“在传送阵之前，我曾经在城中和奉南天见过一面，传送阵是第二次。但是等我们出了城想好法子让仲长煦和龙骨产生连接这件事中间，我们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有。”一直沉默听几人说话的温吟知开口道，“那中间，你成功悟道。”
    云辞恍然。
    是了，自己找到了龙珠，穿梭千年成功摸清了无情道的意义，而自己则找到了一颗龙蛋并且因为这趟奇遇知晓了龙骨的位置。
    这就是奉南天换替身的变数。
    因为就算奉南天修为比当时五个首席高，有龙骨在，他没法轻松解决掉，更别说长宁万一真出现的话。
    “奉南天并不信任幕后的人。”云辞得出结论，“他的修为打我们足够，但是他没有冒险，这就说明他并不相信那人。他觉得师尊......或者说你们一定能将燕图仙尊或者其他宗主找来。”
    奉南天的修为碾压五个元婴首席，但是有龙骨在，兴许可以拖到几位宗主赶来。
    所以他没有冒险。
    在云辞几人找到龙骨后，他就已经换了替身。
    阴差阳错之下五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但这件事也被幕后那人预料到了。”习星渊感叹道，“他知道奉南天不会信自己，所以夺舍这件事照常爆出。亲传弟子全军覆没和夺舍让人互相猜疑，无论哪一件发生，都是他意料之中。”
    仲长煦震惊，转头看了季朋一眼：“你听懂了？”
    “嗯。”季朋点头，“扬兰国......我师弟们死在我面前，若不是云辞那番话，我一定会道心破碎而堕魔或陨落。你看我都换了一条道走就知道了。”
    这是季朋第一次坦然地说出他扬兰国的经历。
    仲长煦张大了嘴巴：“所以你......云辞真的就是破局的关键？！”
    要真如习星渊猜测的那样，云辞就是棋局中唯一的变数。
    云辞的存在，改变了其他四人的习惯和想法，也改变了整个棋局，若是放任不管，云辞则会脱离掌控。
    她是关键，执棋人一定会将目光落在云辞身上。
    针对云辞下的棋局因为还不是很了解她，所以掌棋之人会在云辞身上更加费心。
    比如在云辞第一次产生联系宗门的想法时，设计将长宁拉入一个幻境之中，让云辞联系不到他。
    从而让云辞有了只能靠自己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产生后，云辞才会因美人榜接触到蛊修，并中蛊。
    在云辞秉着中蛊就中蛊、死了算了的念头，就让合欢宗花傲出场，引出蛊修和魔族之间合作的事情。
    只因寻龙城云辞因夺舍而灵气暴动差点带走所有人，掌棋之人就发现她不喜欢夺舍这种事情。
    花傲爆出的秘密，足够勾引云辞继续查下去。
    蛊修避世多年难以找到，那就送她进去。
    将平树坡最厉害的蛊修白粟送到云辞身前。
    白粟会的那些蛊术难以被人掌控，那么就给她旧人重逢的戏码，将白粟引入死局。
    一切都安排的合情合理，连云辞都只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很巧，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别人布下的。
    那人，将所有事情都布置的环环相扣。
    “幕后那人，奉南天一定认识。”云辞肯定道，后背已经因为想到的事而冷汗淋漓，“只要我们找到奉南天，就一定能找到答案。”
    “可是奉南天在魔界，魔界不止他一个人，我们进去只是送死。”温吟知摇头道，“我们不能直接冲进去。”
    魔界遍地都是魔气，若他们现在进去，要么被魔气污染，要么被那群不知多少高境界的魔修围堵。
    镜观和赫池在旁边听的半懂。
    赫池问镜观：“你听懂了吗？”
    镜观摇头。
    “我自认也不算是个傻子，怎么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赫池身后的尾巴摆了一下，透露出一股子烦躁之意。
    镜观只是看着那五个首席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想了想，道：“他们这一路走过来默契了不少，我们听不懂只是因为我们是半道加进来的。”
    “不能冲进去那我们就加快修炼，让他们坐不住自己来找我们。”云辞站起身来，“只是我很好奇，那人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天骄榜。”习星渊和温吟知同时道。
    镜观也道：“天骄榜你的名字出现，许多人都在好奇你。宗门大比是在那之后吧？”他好像也跟上了几人的思维，一旁赫池怨念的看着镜观，“若是天骄榜以后，那人就开始关注你，想出怎么给你下套，时间足够了。”
    云辞挑眉，自言自语一般：“原来无面妖说的他们是这些人啊。”
    州沂村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
    但是想到那其中的经历，云辞道：“我知道那人为何知道我这人喜欢自己解决事情了。”
    对付无面妖的时候，云辞就已经表露出自己一个人的习惯了。
    她将师弟们分出去想自己去解决无面妖，而且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她也没有告诉师弟们。
    倘若在那时自己就被注意到了，后面给她布下的局全被踩中，也就不奇怪了。
    云辞指着自己：“我这人，元婴境以前不爱和人合作。”
    具体情况可以参照当时她在江山卷里和温吟知第一次合作，谁都不让谁，要不是为了尽快解决，云辞不会退居二线打辅助。
    参加宗门大比的四个首席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
    赫池诧异道：“你不爱合作？”云中城那些经历让他怀疑，“那你为何和他们这么默契？”
    不仅是默契，其他人都对云辞很是相信。赫池难以想象云辞说的曾经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
    “人总是会变的。”云辞眨眼笑道，“就像习星渊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变数。”
    原本独来独往的宗门首席，和与宗门不合的世家，都因云辞重新凝聚。
    阳光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光滑如锦。
    “既然我们猜不到隐藏在暗处掌棋的人是谁，”云辞浅笑，将头发重新梳好，“那我们就去故事开始的地方。”
    “寻龙城。”
    “城中这些小孩子生出灵根了呢。”面前的棋局已经下完，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来喝，“他们本来只是一些凡人，居然以后也能修炼，真是嫉妒。”
    另一边拢袖打瞌睡的人抬起眼皮，恹恹道：“你要是嫉妒，底下的那条灵脉拿走就是。”
    “我不，这条灵脉还大有用处呢。”
    白玉茶盏中漂浮着一片叶子，少年垂头盯着那起伏的茶叶，手中糖纸在他手中被折成了一只纸鹤。
    他摊开手，那只纸鹤突然动了动头，扑闪着翅膀在室内飞起。
    每扑扇一下翅膀，那糖纸上的颜色就会变成点点星光飘在它身后。
    “走吧，这棋局下了这么久，咱们也该换个地方了。”
    有着颜色的星光随着纸鹤飞过，落在原本装修十分惬意舒服的茶室中，那些装扮在星光落下时一点点变得破败。
    原本坐在棋盘两边的人已经消失。
    而五颜六色的星火飘出窗外，似雨滴一般落下。
    一道星火将整个茶室点燃。
    在街道两旁摆摊的其中一个摊贩感受到了一滴雨落在自己额头上，抱怨着抬头：“好端端的下什么雨，可别把我货打湿了。”
    可天上晴空万里，哪里是要下雨的样子。
    摊贩抽了抽鼻子，闻到了呛人的烟味，他看到了街上的茶楼那没人待过的三楼燃起熊熊大火。
    奇怪的是自己摆摊看到进去那么多人的茶楼此时却好像没有人一般，寂静无声。
    火顷刻将茶楼烧起，摊贩原本准备大喊救火，却突然被旁边的摊位的人喊了一声：“张老汉，你在看什么呢？”
    摊贩被叫回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一丝红线自他额头飘出，最后他摇头道：“你说这寻龙城怎么还有一块地没建上楼？”他指着面前的空地道，“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把这买下，招十来个小伙，做成茶楼！”
    旁边摊贩们听了他的话。
    全都笑了起来。
    “张老汉你就吹牛吧！这里以后可是要建成祠堂供养那群神仙呢！”
    摊贩们也因这话闹腾起来，说些玩笑话。
    原本伫立在街道最显眼的三楼的茶馆消失。
    却无人察觉到不对。
    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过东西，只是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