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花枝在这敲打声中极速缩回，紧贴墙壁，将整个楼层包裹成茧。
    随之弥漫开来的，是云辞再熟悉不过的杀意。
    体内暴动的灵气反倒面对这样的情况安静了下来。
    和百相为了约定出手不一样，春光回打算的是将云辞交给拍卖行背后的那人。
    花枝停止蠕动的瞬间，云辞和春光回同时动作。
    湛蓝色的法阵浮现在云辞身后，旋转的咒文变化成一行剑，与云辞一起冲向春光回。
    春光回则对准云辞张开手掌，指尖溢出幽绿的灵气，在空中迅速展开凝成一只无形的手，裹挟着杀意和强大的威压朝着扑来的云辞握去。
    刺眼的光芒充斥整个大厅，云辞眼睛微眯，下一瞬脚步撤回，巨手擦过她的衣袍击碎地上的砖石，发出巨响。
    躲开了第一招，可是那威压还是压弯了云辞的膝盖。
    哪怕春光回根基不稳，但她到底是个大乘境，比云辞足足高了两个境界。
    识海和身体的疼痛差点令云辞抬不起手来。
    趁着云辞弯腰吐血无法动弹的时候，春光回已经出现在云辞身前，手中握着一把蛇形小刀，朝着云辞丹田划去。
    眼睛本就在疼的云辞被刀身发出冷光刺的动作微顿。
    但剑修天生的危机感令她的身子不由的后仰，刀刃削断了她的袖袍。
    一击不中，春光回嘴角微抿，随即手腕翻转持刀斜挑向上，随着云辞后仰的动作，在她脸上的面具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云辞用剑撑住自己后倒的身躯，拧身重新站起。
    喉间涌出的血被她吞下，双指并拢朝着步步紧逼的春光回划出一道冰火。
    云辞曾将凤火髓整个吸收过，因此这道火焰也带着凤凰火的威压，察觉到的春光回即快速地瞥了一眼云辞，小刀在云辞手腕处剜了一下后闪身躲开。
    同时将袖子在空中抡圆，幽绿的灵气化作清风将冰火的轨迹打偏。
    湛蓝色的火焰随即点燃了整个客栈。
    也将原本用来困住想要上前帮忙的镜观等人面前的花枝烧成灰烬。
    云辞立在不远处，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流出的血。
    虽然拦下了春光回的攻击，但她的左手也被伤了筋骨，得花时间修复。
    无法捻诀，只能靠着剑来决胜负了。
    忽有一朵金色的莲花从云辞身后将她笼罩在其中，抵消了让她体内骨头错位的压力。
    镜观执棍从她身旁掠过，朝着春光回劈去。
    佛修身上自带的光本就压制妖鬼，加上圆环上那九颗念经的舍利子，竟也能将春光回压的只能格挡。
    陶瓷做的身体被佛光烫的发红，冷却下来后颜色更加鲜艳。
    “云辞。”温吟知赶到云辞身旁，快速而胡乱地替云辞止血包扎，“动静太大，得速战速决。”
    大概是从来没有帮人包扎过，药粉上的稀里糊涂，绷带也缠的乱七八糟。
    得到喘息机会的云辞回头往自家师弟们那边看了一眼。
    景柳正抱着迟儿的身体盘腿念咒，金钟罩将那几个小弟子全都保护的很好。
    在云辞和百相打起来的期间，季朋仲长煦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此时正打坐调息。
    化神境内唯一能动的竟然是她和温吟知这两个剑修。
    刚才召唤出来的冰火已经将整个房梁烧的断裂，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很容易引起外面人的警觉。
    云辞知道温吟知话中的意思。
    再不结束这场战斗，恐怕会有第三方势力加入。
    到时候的结局就不只是她受伤了。
    温吟知替云辞止完血后就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昆仑山的剑阵，你见过。”
    他捻诀，忘川剑发出嗡鸣，剑气犹如星光般炸开，在身前化作无数飞剑。
    “剑诀的事交给我。”
    紫色的灵气从执诀的手指间泛出，将所有飞剑串联在一起。
    云辞确实见过昆仑山的剑阵，在剑冢得到本命剑的时候。
    那时候为了庆祝雪中盏成功契约，里面那些剑自发的摆出剑阵。
    昆仑山作为修真界存在多年的宗门，无数前人修改过的剑阵威力不容小觑，云辞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由剑修操控出来的剑阵该是何等模样。
    但现在她有机会了。
    云辞将手中的剑抛掷身前，雪中盏随着她心意，也变出无数飞剑横立于她身前。
    湛蓝色的法光与紫色的法光相互交缠，最后奇迹般融合在一起。
    两种法光变作一条靛蓝色的龙，无数剑刃形成鳞片，生动地随着巨龙的呼吸颤动。
    温吟知手中飞快捻诀，脚下生出一道金色的法阵，两人的灵气不断被法阵吸收，巨龙跟随着升空。
    风声与剑鸣声中，云辞恍惚听见了龙吟。
    云辞眼底映着光芒，听得温吟知含笑说道：“云辞，前途那么多挑战，怎么能......什么事都让你来做呢。”
    她不由一笑，风灌了她满袖。
    那厢镜观在佛光的加持下，挥棒将春光回打的连连后退。
    在听到剑鸣声后镜观飞快挥动自己手中的武器，如彗星划破夜空带着长长的虹光，狠狠穿透春光回的胸膛，将她钉在原地。
    鹅黄色的衣裙被法光烫的发红，明明只是一具瓷妇人，却好似衣裳被胸膛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
    她死死盯着天上盘飞的剑龙，裂纹由胸膛处蔓延，最后越来越多，像是盛开的梅花。
    可她的眼里没有惧怕。
    和百相主动撞上云辞剑的时候一样，带着释然。
    “死了也好。”
    春光回握住胸膛插着的棍子，抿唇笑了一下，那笑容纯粹，使得众人恍惚间以为那是迟儿。
    她低声道：“总比不人不鬼的活着好。”
    剑龙朝着地面上的春光回扑去。
    磅礴的灵气撕开春光回周身凝聚的护体灵气，飞剑穿过她的身躯，又忽的散于空中变作流光。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忘川与雪中盏同时飞回两人手中。
    安静的大堂倏忽听得一声清脆的裂响。
    他们终于看到了百掌柜所说的玲珑心真正的样子。
    瓷妇人碎掉之后，灰烬在空中凝成一颗心脏。
    在流光中灼灼生辉，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在上面，像雾一般朦胧。
    镜观离的近，正打算伸手接过那颗玲珑心时，却发现那颗心已经碎开。
    客栈被冰火烧的尽数倒塌，掀起的风吹散了玲珑心。
    与之同时一起消散的，是景柳怀里的迟儿。
    残垣断壁中，只留下一棵攀附着枯桩、正开的娇艳的绿萼梅。
    这个客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迟儿烟消云散。
    景柳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回不过神来，她语气哽咽：“迟儿姑娘......还会有下辈子吗？”
    投胎转世只有凡人才会有。
    那么，重生后继承了百掌柜一切的春光回，还会有转世吗？
    对战大乘境到底有些勉强，镜观和温吟知都因为灵力耗尽，说不出来话。
    云辞收了剑，目光落在埋着头的三个小师妹身上。
    到底是年纪小，容易为旁的事伤感。
    其实事实他们都清楚，冲破轮回、有了修为的春光回已经算不上是个凡人。
    自然也就随着身死魂飞魄散。
    说着和百相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其实春光回的性命和百相绑在了一起。
    百相死了她当然也活不成。
    意识消散是迟早的事。
    但这些话云辞几个师兄师姐并没有说出来。
    这群师弟们还小，会向往美好的结局是最自然不过的。
    唯一经历过的离别也只是入仙门斩凡缘，堪破他人的生死，道阻且长。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景柳哭道，“怎么就这样呢......结局为何会是这样呢？”
    镜观不太会哄小姑娘，听到景柳哭了，看向云辞的眼里带着点懵。
    最后是云辞叹了一口气蹲在景柳面前，轻声道：“景柳，你修的嗔怒禅、地狱道。”
    景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她。
    云辞用右手凝出枝梅花：“地狱道会见识到许多因不甘而做错事的人。那么多不甘，你要是都放在心上，你要如何渡过去？”
    那枝梅花开的艳丽，花瓣上还堆着几粒晶莹的雪。
    “你只有渡完自己了，才能普度众生啊，景柳。”
    景柳接过梅花，看着云辞掩在衣袍下沁血的左手，呜咽道：“云师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很难过。如果天下的苦楚都是这样，我要如何才能渡完？我连经文都背的磕磕绊绊，我要如何才能渡他人啊。”
    “你可以的。”面具掩住了云辞脸上的笑，声音却温柔的很，“你看，你能共情到他人的苦楚，这就是你迈出的第一步啊。”
    “未经他人生，莫批他人恶。
    “你只有共情到他人的感受，才能真正的做到普度众生，不是吗？”
    云辞搂住景柳，右手轻轻拍打在她的背上，带着安慰的意味：“不过经历太多，有时候会迷失自我，奈何桥难过，你的道也难走，偶尔难过一下也是可以的，别忘了自己是谁。”
    景柳感受到云辞身上的暖意，瓮声道：“我就难过这一下，马上就会好的。”
    “嗯。”云辞没有说景柳这样不好，也没问景柳要怎么好起来，右手依旧轻拍着，“景柳很厉害的，因为你可是佛子啊。”
    佛门这一届最厉害、最通透的佛子啊。
    玄天宗小分队们也想被自家师姐这么抱着哄。
    但大家看了一眼还在闷声抽噎的景柳，默契的都没有去争。
    陆灵佑从芥子袋里掏出许多伤药，等着待会当一个贴心师妹给师姐上药。
    一时间这块废墟安静极了。
    旁边的镜观眼睁睁看着云辞哄好自家师侄，只觉得云辞这个无情道真是奇怪极了。
    明明她修的道按照前人的经验来讲该是冷情的，却在哄小孩这方面厉害的很。
    不过也行。
    镜观想，这样看起来更像个人。
    客栈被烧毁，没法子住人了。
    众人还在为要重新找落脚点犯难的时候，突然感应到自己收到的请帖在发烫。
    掏出来看才发现，上面公布了新的消息：
    亥时，拍卖行开启。
    这倒省了他们因为那所谓的规矩，重新找住处了。
    几人布下结界休整过后，这才重新出发。
    一行人只有云辞左手的伤还没好全。
    那小刀大约是沾了蛇毒，饶是陆灵佑如何上药也不见好。
    捻诀拿东西什么的都有些不方便，作战能力被削弱。
    几人猜想大概是背后那人清楚这件事，才迫不及待地开了拍卖行。
    也正是这样的行为，让云辞他们更确定了背后那人的目的。
    拍卖行金光闪闪的很显眼，来鬼市的修士们也看到了这则消息，大都聚集在了广场前。
    金石铺路的广场上还罩着结界。
    几人站在人群后面，温吟知先开了口：“拍卖行好东西挺多的，你们......”说的是那群小弟子，“寻到好东西了就出去，别待在这里。”
    带这群小师弟们进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淘一淘奇珍异宝。
    不然云辞他们也懒得进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界。
    神仙骨这东西，要想见见，让云辞把阮归喊出来随便看也一样，反正阮归全身上下都是骨头。
    也就鬼界不是什么封闭的秘境，想出去捏碎传送符就行。
    小师弟们也知道自家师兄师姐要面对的不是自己能参与的，都没逞能说要留下。
    跟小鸡崽似得在几人后面点头。
    但还是对传说中的鬼市好奇的很。
    毕竟就连宗主他们都同意进来看看，估计里面确实有许多难得的宝贝。
    言曲好奇心旺盛，眼看着拍卖行要开启了，理智突然回归：“拍卖行的东西，我买的起吗？”
    贫穷的玄天宗一下子沉默了。
    不懂没钱滋味的圣儒楼和赤日宗笑出声。
    昆仑山也全是剑修，但宗门是老宗门，不缺钱。
    温吟知笑道：“你说的是摆在拍卖行的喊价的东西。拍卖行外层还有个万宝阁，那里的东西明码标价，买得起。”
    就像是集市一样，没多少预算的修士也能在万宝阁淘淘金，虽然比不上拍卖的东西，但也算是天材地宝。
    听了这话的玄天宗师弟们集体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