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低头,看着李子鱼黑白分明的眸子。
“捐出全部家产,就为换取一家老小十几口人的活命?”
“回九皇子殿下,民女别无选择,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李子鱼的答话很是坚定,丝毫不带犹豫。
永康却不以为然,饶有玩味地说道:“既就是你不主动捐出,本殿也能拿到这些不义之财,这捐,你不觉得多余吗?”
没错,随便拿出一条罪恶滔天的理由,就足够砍这些奸商们的脑袋了,还捐什么捐?
不过,眼前这李子鱼的做法,确实有些多余,但说明这个女子,还是有一定的智谋可用。
这一点,让永康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身边真有个理财高手,那么,自己就可以运作一个属于自己的财政体系。
这样的体系,不是哪一个管家就能够胜任的,而且,还是死心塌地来被自己所用才行。
“难道,除了生死,你就没有别的所求?”
永康似乎看透了李子鱼的内心,直插一句让她无法躲闪的话进来。
是啊!如果光求一家人的活命。
那么,掏空了所有是家产,生活无以为继,李氏十几口,靠什么活下去?
李子鱼争取的主动,肯定背后还有目的。
果然,被永康猜中了。
李子鱼美目一转,低下头来,轻声说道:“民女不但求九皇子殿下留李氏一条活命,且还奢求殿下再给李氏一条活路。”
“活路!”
永康笑了,笑得有些狡黠。
看来,还真遇上对手了。
虽然自己奉旨筹粮,那就有着一定的生杀大权,李家这样的,无非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而已。
但永康觉得有趣,嘴角一拧,缓缓说道:“李子鱼,李家主,那你得给本殿一个理由!”
是啊!
没有一个十足的理由,杀了你李家,这些家产还不就照样到手了?
“民女,可以替殿下经营生意!”
卧槽,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吧?
不过,还真让李子鱼给说对了,收缴了三家粮商的粮行,就等于把握着大昌帝国半个天下的粮食运营。
如果没有一个能力超强的人来运营,那不但亏损不说,而且还更容易滋生新的贪腐。
想想,四大粮商,分布在全国的经销网络那么多,没有一个非常可行的运营体系,那还不乱成了一锅粥?
“放肆!”
一旁的张庸,冲着李子鱼大声斥道:“罚没资产,均由朝廷安排,你一介草民,岂有染指官方经营的道理?”
不料,李子鱼脸上不惊不变,平静道:“张大人明鉴,粮食经营,虽然收回国有,但经营之道还是本样,无非就是干事的人身份变了而已,民女斗胆,除了在粮食行业浸淫多年者外,官方指派的那些人,还真不一定能把粮食经营好了。”
这话没错,但没有一定的胆识,那是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讨价还价的。
也许是张庸惜才,怕李子鱼惹怒了九皇子而即刻就掉脑袋,这才情急之下横加阻挠她继续说下去。
“无碍!”
永康摆摆手,示意李子鱼继续说。
“粮食的经营,不光是买进卖出,运输、仓储、鼠害、防火……哪一样是轻松活?”
永康点点头,并没有打断。
“就运输而言,南片离不了槽帮,北地离不了马帮,哪一样不是刀口舔血?”
“行了!”
永康摆摆手,说道:“本殿没时间在这里听你布道,你回去写个文案,所求,所需,所想,都一一列举,本殿要是通过了,你李家奉上的这些家产,还真能救你李氏一门十几口人的性命!否则……”
“谢九皇子殿下,民女遵命!”
李子鱼终于争取到了苟且活着的机会,便当场磕头谢恩!
“不过,限时三天,如果拿不出足以让本殿动心的方案,李氏难逃他们的下场!”
永康说完,转身上了车驾,高声说道:“打道回府!”
……
回到府上,已是晌午时分,刚要补个懒觉,张庸带着户部的两名书吏就赶了过来。
一进得殿厅,张庸迫不及待地打开账册,神情严肃地念道:“禀殿下,赵家隆裕粮行,各地分号共一百三十二处,存粮六百八十四万石,各处房产地契若干,现银八千四百二十六万两。”
“钱家泰丰粮行,各地分号共一百四十六处,存粮六千二百三十万石,地契房契若干,现银六千二百三十万两。”
“孙家广茂粮行,各地分号共八十三处,存粮五千一百六十万石,房契一十六处,现银一千二百八十万两。”
“那李家呢?”
勇康眉头一挑,望向张庸。
“李家,李家四通粮行,下官还未入库,依下官看,李子鱼既然被殿下所用,李家这一块,暂且搁着,以备殿下调拨之需!”
张庸也世故起来,特意把李家这块,留给了永康自己处理。
“入库!”
永康摆摆手,又道:“所抄之物,皆是国库所有,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扣留,若有贪墨迹象,大昌法典伺候!”
“是下官考虑不周,下官这就去办理库册。”
张庸额头见汗,赶忙带着两名书吏离去。
稿了这么大的动静,砍了好几十人的脑袋,抄了能让国库丰盈的银子,扣了一亿多石的调运粮食,已经是满城风雨,私自扣留李家一份,难道盯着这事的那些眼睛们,就不会视而不见?
永康才没那么傻。
说不定,皇帝老子早已知晓今天的这些事了,只是在等有人正式奏上来而已。
看来,明日朝会,免不了又是一场凶险。
杀了那么多人,还砍了一个朝廷二品大员周良云的脑袋,又是抄家又是贬为奴籍。
反正,总有一壶准备好了让永康喝的。
……
辅国大臣李嵩府邸,天还没黑,就早早闭了府门。
书房内,夏士诚一脸焦灼,时不时看向低头喝茶的李嵩。
“辅国你看,九皇子疯了,今天连着滥杀无辜,几十人就这样被他砍了脑袋,如此恶行,置我大昌律法何在?再是皇子,也不能随便砍人脑袋吧!”
李嵩轻摇着头,吹着茶汤上面的浮沫,待喝过三口后,这才放下茶盏,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砍人脑袋?你是说九皇子砍人脑袋?”
“九皇子今天带着侍卫,先砍了赵家二十余口,又抄了家产,就连路过钱家时,上门喝了杯茶的大理寺丞也给砍了,这周良云可是朝官啊!没经刑部判决,就是皇子也没这个权力啊!”
夏士诚痛心疾首,鼻涕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倒是辅国大臣李嵩不急不慢,淡淡说道:“兄台,稍安勿躁,你不想想,今天砍人的都是何人?”
“不就是九皇子带的锦衣卫吗?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夏士诚一脸愠怒,就差在地上转圈了。
李嵩望了一眼坐卧不安的夏士诚,淡然说道:“一个皇子,哪能调得圣上身边的亲卫?要知道,这大内锦衣卫,那可不是一个皇子就能调动得了的啊!”
“这有何难?九皇子现在府上的侍卫公羊毅,曾经在大内担任侍卫长,调一拨锦衣卫还不简单?”
夏士诚的眼里,就差喷出火来。
李嵩摇摇头,又道:“你当那公羊毅长了九个脑袋不成?”
“啊……”
夏士诚一惊,被李嵩这样一点拨,他霎时就明白了过来,喃喃道:“难道是圣上……”
李嵩没有搭话,继续端起茶盏,吹着浮在上面的沫子。
“辅国,哪这下,九皇子手里有的是粮草,而且被入库上那些银两,数额更巨,恐怕这……”
夏士诚一脸焦急,巴巴地望向李嵩。
李嵩慢悠悠喝过两口茶汤,这又说道:“户部欠各部开支已有半年之久,老夫曾记得,光是工部那一块,拖欠河工清淤、筑堤、修建渡槽等银两近两千余万两之多,还有拖欠地方官的饷银三千多万两,吏部尚书都差点给老夫跪了,兄台,就那些抄家得来的银子,恐怕……”
夏士诚闻言,一时间茅塞顿开,躬身拱手,向李嵩深深一礼,道:“还是辅国了得,老朽这就去安排……”
说罢,夏士诚转身就出了李嵩书房。
“兄台,走后门!”
望着刚要跨出书房门的夏士诚背影,李嵩突然又是一句。
“辅国放心,老朽心中有数。”
待夏士诚被下人从后门送走,李嵩把刚才喝过的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破口大骂道:“一群混账,猪脑子,人家请茶,明摆着就是为了借几颗粮食,给他就是了,硬逞哪门子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