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若妤不喜欢傅容心。
至于原因,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若非要说一个缘由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傅容心模样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可偏偏神情却大不相同。
姑侄二人生得像其实并不奇怪。
但母亲是薛若妤见过最良善之人,不管对儿女、对旁人还是对下人都格外亲善宽厚。
相比之下,傅容心的那双眼睛太精明了,精明到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最关键的是,她觉得傅容心虽与执宜交好,但看着却并非真心。
那小姑娘看执宜的眼神很奇怪,嘴上虽是笑着,但眼底却僵硬得很,僵硬到像是带着恨一般。
可是偏偏执宜和母亲都很喜欢她。
薛若妤先前与薛执宜的关系算不上亲近,对于这种无端的猜测,她也不好说出口,以免平白争执。
只是她的心里总对傅容心带着些芥蒂。
各怀心事间,菜肴一道道被摆上桌。
今日这顿饭,总共十几道菜,最后一道烩鲈鱼端上桌,这桌菜便算是齐了。
薛若妤夹了一块,放在薛执宜碗里。
“这个时节的鲈鱼鲜甜肥美,最是好吃了。”
薛执宜尝了口,鲜香肥厚,的确是上上佳品,便朝薛若妤展颜一笑:“长姐最喜欢吃鲈鱼了,长姐说鲜美,那必然是真的鲜美。”
薛若瑜从小就爱吃鲈鱼,想必这道菜也是傅泠专门让人为她准备的。
薛若妤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薛执宜会这般主动与她亲近,但总归她是乐见其成的。
她也笑了笑,对薛执宜悄声道:“鲈鱼做汤才是最好的,等到今晚婚宴结束之后,长姐亲自做给你吃。”
薛执宜的嘴微微撅着:“长姐可说话算话?”
薛若妤点了点她的鼻子:“还能赖了你不成?”
听见他们说话,唐敬磊也凑上来:“阿妤可否赏为夫一碗?”
闻言,薛若妤掩嘴笑了:“平日里可曾短了你的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还要和三妹争抢,敢问夫君几岁了?”
饭桌上的人各自闲聊着,几个女儿家坐得近,便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傅容心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便朝薛执宜笑道:“执宜,咱们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晚上我想去绛雪轩和你同住,好吗?”
从前,傅容心根本不必主动提,薛执宜都会在绛雪轩把床铺好等她。
上辈子傅家姐妹三人中,薛执宜独独与傅容心关系最为要好,每一次见面,都恨不得一床睡、一桌吃。
她也总是一厢情愿的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傅容心,却没想到傅容心的心里,其实是一直记恨着她的。
在傅容心的角度,薛执宜便是在毫不要脸的向她炫耀自己从她身上夺走的一切。
这次,傅容心原以为薛执宜会像从前一般一口应下,不料她却是展颜一笑:“听说你要来,母亲早就命人打扫好了院子,又怎么会委屈容心与我一同挤着呢?”
傅容心的表情微微一僵:有些事情就是要住得近一些才好下手,有些计划,便是要最为亲近之人才好实施。
只见傅容心眉头微微一蹙,露出几分委屈:“我与执宜挤在一处,哪说的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自然是因为咱们姐妹之间最是亲近。”
薛执宜也不知道傅容心打着什么鬼主意,总是隐隐觉得她不安好心。
她们二人的座位之间,还隔着傅佳敏和傅佳慧。
听着她们说话,这姐妹二人早就已经生出不耐烦,只不过一个不显山不露水,一个尽把厌恶写在脸上。
薛执宜道:“若说亲近,你们咱们都是表亲,又有哪一个更亲近,哪一个又更疏远呢?可惜绛雪轩那么小的院子,怕是挤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否则我都想咱们几个今晚一起过夜呢。”
说罢,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轻轻碰了碰身旁傅佳慧的肩膀:“容心这话说的,要不是佳慧表姐素来大度,怕是要以为我不拿她们当自己人呢,是不是?”
傅佳慧是装腔作势惯了的,闻言,她抿着嘴笑,不露齿:“表妹这就多心了。”
一时间,傅容心有些尴尬。
而她的身边,傅佳敏撇着嘴,用只有她和傅容心才能听到的声音阴阳怪气起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巴巴的贴上去,人家根本不睬你。”
此刻的傅容心分明已经咬后槽牙咬得腮帮子都疼了,但偏偏脸上的笑容不敢有半分怠慢。
而薛执宜看到了她表情中的阴气沉沉,却并未视若无睹,反而主动揭破。
只见她颇为关切的问傅容心:“容心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天的菜吃的不惯?”
傅容心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就要骂出声来,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傅佳敏瞥了她一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对薛执宜笑道:“有的人是大度,但有的人却是装大度,分明都快要气疯了还得强笑着,你看,她笑不出来了。”
薛执宜却恍若未觉,眨巴着眼看着傅容心:“容心妹妹为什么不笑?可是有什么心事?有心事可以说给我听,我们可是表姐妹呢。”
傅容心那张美丽的脸都要抽筋了,她只恨自己此刻不能亲手撕了薛执宜的嘴!
结合薛执宜这蠢货前世的行径,她都不敢确定这贱人是真的蠢,还是在装傻!
而此刻,本来与胡水仙相谈甚欢的傅泠,虽没听清她们几人说话的内容,却也注意到了她那个亲女儿神色上异样。
她心知肚明,她兄长的这两个女儿,平日里没少折磨她的容心,只可惜林州太远,她连照拂都做不到,只能一年又一年地劝容心忍一忍,再忍一忍。
结果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傅泠心里早觉得对容心百般亏欠,如今在眼皮子底下,更是舍不得她受委屈。
傅泠眉头蹙着,唤了一声:“执宜,这是怎么了?”
而薛执宜的眼中此刻依旧满是无辜:“我见容心妹妹似乎不大开心,正哄她呢。”
傅佳敏忙不迭补刀:“她这哪是不开心啊,我看她分明就是心思太多了,也就是执宜姐姐心好,对她多有容忍。”
傅佳慧是个喜欢故作端庄大气的,见此情形,便也打圆场道:“姑母,佳敏心直口快,是姐妹几人说话说着玩呢。”
傅容心气得眼圈有些发红,她抬着眼,巴望着傅泠。
这些年,这样日积月累的委屈,她经受的太多了。
而傅泠何尝又不想收拾教训傅家这姐妹二人?
可此刻她并没有太多证据证明她们欺负容心,且傅容心名义上的父亲和嫡母还在场,她若为此说得过多,只怕不方便隐藏傅容心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便也偃旗息鼓:“好了,执宜,鲈鱼刺多,吃的时候还是仔细些,少说些话。”
薛执宜乖巧点头:“母亲说的是。”
而傅容心看着这一切,手攥得死死的,她垂下了眸子,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