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乐子,霍知愉便吩咐柴月:“快备上,再取一坛好酒来。”
却听葛贵妃对太后道:“正巧,臣妾今日给临安侯带的,正是一坛极其难得的三十年仙人醉,只怕还没来得及送到临安侯手上,就要拿出来给郡主助兴了。”
“真的?”霍知愉搓了搓手:“仙人醉入口甘甜,酒香清冽,三十年的窖藏,更是难得。”
不料,一直不说话的霍无忧突然啧了声:“你懂什么酒?”
霍知愉不服:“少瞧不起人了,我怎就不懂了?”
霍无忧撇嘴:“上回你将我的汾酒当桃花笑喝了,结果醉得不省人事,这件事你忘了?连汾酒和桃花笑都分不清,这次的仙人醉是贵妃娘娘一番心意,我可不愿再糟蹋在你手里。”
说罢,便自作主张吩咐柴月道:“去取她自己的藏酒来。”
霍知愉气得跺脚:“外祖母你看他!都加冠的人了,还欺负我!不就是一坛酒么?小气!”
而此刻,葛贵妃的面色有些尴尬,她在袖底攥了攥手,劝架道:“仙人醉本宫的翠微宫里还是有的,先将这一坛起了,晚些时候,本宫再让人给临安侯送一坛就是,何必为此伤了兄妹情分?”
霍无忧却道:“贵妃娘娘,您不必惯着她,什么好酒到了她嘴里都是牛嚼牡丹,我也是心疼那酒。”
话已至此,贵妃便也不好再劝下去。
不多时,樗蒲和酒都被宫女们奉了上来。
葛元徽起身,坐于棋盘面前:“既如此,元徽便斗胆请问,诸位有谁可愿一战?”
安昭仪本就不会樗蒲,霍知愉此刻也没了兴致,葛贵妃则是扶着脑袋摇摇头:“本宫饮了些酒,看着这棋盘只觉得眼晕,便不掺合了。”
于是果不其然,葛元徽的目光落在了薛执宜身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霍无忧道:“我来。”
葛元徽一愣,随即笑道:“谁人不知临安侯樗蒲技艺甚佳?元徽只怕技不如人……”
霍无忧却是笑了:“原来葛小姐下棋,还是要挑人的?”
就在葛元徽尴尬之际,薛执宜起身:“我来吧。”
薛执宜会樗蒲,前世在春风楼中,她需得陪客人宴饮取乐,这样的酒桌游戏,她自然是会的。
只不过,这辈子她还没玩过呢。
不止如此,她还十分好奇,葛元徽这一次又在憋什么主意。
霍无忧还想说什么,却见薛执宜目光沉静,气定神闲,似乎丝毫不惧葛元徽那可疑的恶意,与她面对面坐下。
见状,他便也坐定了身子,且看薛执宜要如何应对。
樗蒲开局。
果然,葛元徽的技艺甚佳,可还是被薛执宜猝不及防吃了一子。
葛元徽愣了愣,而薛执宜只是莞尔提醒她:“葛小姐,该喝酒了。”
薛执宜也十分好奇,葛元徽怎就这般自信,是觉得自己的樗蒲无人能敌,绝不可能输给旁人吗?
只见葛元徽面色不大好,只硬着头皮喝下一杯酒。
待葛元徽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薛执宜察觉到葛贵妃的面色都不自觉变了,再看葛元徽,三盏酒让她的面色有些发红,眼中那不甘的情绪,因为微醺而变得有些难以掩饰。
薛执宜心道:就这么想赢啊?还是说,就这么想给她灌酒?
思忖了片刻,眼看葛元徽又要喝第四杯酒,薛执宜将手上的棋子换了个方向,不动声色落在一个漏洞百出的位置。
终于,葛元徽赢了一子,可惜,在酒的作用下,那素日滴水不漏的情绪,不经意在薛执宜面前流露。
薛执宜饮酒时,感受到了葛元徽的期待与欣喜。
好,不就是想灌醉她吗?那她便如他们的意。
于是接下来的几子,薛执宜下得愈发艰难,直至面颊绯红,眼中也带了浓浓的倦意。
忽而,她眼一闭,就这么枕着手臂,趴在了桌上。
葛元徽不禁一笑:“呀,薛小姐怕是醉了。”
一直在观战的太后正兴致盎然,见状,还调笑道:“薛家丫头这酒量也实在太小了些。”
葛贵妃也笑了:“可不是吗?毕竟是小姑娘,平日只怕家里管得紧,甚少喝酒呢。”
说着,还吩咐宫女道:“云霜云雪,扶薛小姐下去醒醒酒吧。”
云霜和云雪扶着薛执宜摇摇晃晃起身的时候,霍无忧欲言又止,却忽而看见,薛执宜扶着脑袋,悄悄看了他一眼。
霍无忧这才一笑:胆子真大,居然敢在宫里使坏。
……
薛执宜任由云霜云雪扶着,迈着绵软的步伐,任由她们搀扶着去了后殿。
“薛小姐小心,奴婢扶您去躺躺。”
走了须臾,二人搀着她进了间屋子,她眯着眼,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被安置在一张矮榻上后,云霜云雪便退出了屋去。
待到屋中没了动静,她才悄然睁眼,却见此处檀香袅娜,陈设清雅,墙上悬挂诸多前朝名画,而那张上品檀木桌上,还摆着幅字。
这里似乎是间书房。
可桌边,地上却是满地零落的碎玉。
薛执宜捡起一片,却见桌上有块空地,看着像是原本摆放着什么东西,但不小心跌落在地,摔成了这般模样。
她瞬间明白了那些人的谋算。
先将她灌醉,过不了多久,这地上的玉盏,就成了她酒后意识不清摔碎的了。
若这东西刚好是太后的爱物,便能借机让太后发落她,即便太后宽宏大量不予怪罪,她便也无可避免地失了太后的欢心。
幸好今日的酒不算烈,若真喝了仙人醉,只怕她此刻也没机会装醉了。
幸好冬日燃着炭,屋子的窗户未曾锁死,她还可以先行离开,不然只怕不多时,葛贵妃就要将人引到此处来了。
可就在起身的瞬间,薛执宜一怔……
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这味道混杂在檀香里,有些不易察觉,但这个味道太过熟悉,让她实在难以忽视。
她仔细寻找了片刻,终发现了味道的来源,是桌上的一樽乌檀木,这乌檀樽被雕成了松鹤延年的模样,格外精致,上头的一松一鹤也栩栩如生。
不仅如此,所用的乌檀看着也有些年头了,散发着乌檀木特有的清香。
虽说薛执宜是装醉,但毕竟喝了些酒,未免是自己酒后眩晕,判断失误,她还凑近仔细嗅了嗅。
登时,她心底轰然一震……不是错觉,而是这乌檀木里,本就似有若无地混着另一种味道。
这个味道,她上辈子闻过,且至死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