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岚缨的愤怒,薛执宜就将拆下来的蜜蜡,用金线缠在了宫花之上,代替了原本翠羽的位置。
景春讷讷:“可是执宜姐,蜜蜡是黄的,翠羽是绿的,就算想要用蜜蜡代替翠羽,只怕也不能吧?”
“当然不能。”薛执宜的手继续忙着:“宫花损坏了就是损坏了,与其欲盖弥彰瞒着太后,不如换种说法。”
说话间,她已然缠好了:“但这蜜蜡被雕成了桂花的样式,虽不同于翠羽,但却有蟾宫折桂之意,正合今日的琼林宴。”
只见那块蜜蜡精致且轻巧,融入这宫花之中,不仅不突兀,反倒是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景春犹豫着接过:“可这……真的能行吗?”
薛执宜道:“如今只能这般补救了,这件事隐瞒不了,你待会儿把这个给太后过目的时候,必须老老实实承认今日的失误。”
“我?”景春慌了神:“我不行的,我……”
可却见薛执宜正看着她,表情严肃,似容不得半分商量。
她窝囊惯了,纵然还想推拒,但却也只能偃旗息鼓:“好吧……”
也就是这么会儿功夫,垂珠也从殿内出来了,他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只朝葛元徽一欠身:“葛小姐,太后有请。”
闻言,葛元徽只暗自警惕地看了薛执宜一眼,便进门去了。
垂珠又对薛执宜道:“姐姐,太后说了,你有什么要请示的,此刻便先进去吧。”
太后会传召葛元徽进殿,说明与皇帝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也不将薛执宜挡在门外,一并传进去了。
景春面如菜色,紧张得手都在抖。
薛执宜催她:“走吧。”
薛执宜与景春是在葛元徽之后进门的,进门时,葛元徽刚被赐座,此刻正恭顺地坐在下首,似正闲话家常,仿若她在建章宫毁容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见到薛执宜也来了,她面不改色,唯有眼神极其微妙地一变。
薛执宜领着景春盈盈一拜:“奴婢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免礼吧。”
说话的人是皇帝,薛执宜不能直视圣颜,只听得那声音低沉,不怒自威,让人背脊都不由得紧绷。
太后见了她,问:“执宜,今日琼林宴之事可都妥帖了?”
薛执宜只垂眸起身,将自己手中的卷轴奉至太后面前:“回禀太后,都已经妥帖了,这是先前您瞧过的礼单,全都已经按您的意思备好了。”
太后一目十行瞧了,满意道:“不错,很稳妥。”
薛执宜补充道:“您的翟衣领口丝线有些陈旧,尚衣局重新绣好,昨日已经熨好备下了,只是但如今正值春日,太后有些咳嗽,太医交代了不宜再沾花粉,奴婢便自作主张,将熨衣裳的茉莉花水停了。”
闻言,太后只一笑:“你倒是周全。”
薛执宜将礼单从太后手里接过收好:“太后平日施恩惠下,时不常还问奴婢们吃穿用度是否短缺,倒不甚在意自己的身子,奴婢们自当为太后记着,奴婢还特意交代了尚食局,宴饮按照您的忌口单独布菜,太后的桌上的茶水,也已经置换成了润肺的雪梨汤。”
太后本就喜欢薛执宜,听着这话,心中更是熨帖。
葛元徽看着,愈发觉得扎眼。
分明都已经一无所有了,分明已经跌到了尘埃里,却还似赵莲所说那般,是个出身低微,却仍是不安分地想要向上爬的贱人。
不止太后被她迷惑了,就连陛下,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只听皇帝忽道:“你就是薛执宜?”
薛执宜闻言,不疾不徐一拜:“回禀陛下,奴婢正是。”
皇帝的视线打量着她,帝王深不可测的眼中溢不出半点情绪,忽而,他却是轻笑一声:“怪不得太后这般喜欢你,要将你接到身边。”
薛执宜垂眸,道了声:“陛下谬赞。”
太后也不由夸赞:“这孩子做事细心,耐得住性子,做事也懂得变通,哀家满意得很。”
可皇帝却是微微一叹:“可惜了。”
什么叫……可惜了?
葛元徽蓦然警惕:薛执宜从前可是赐婚给了恭王,如今薛家出了这档事,婚约定然是要取消的,可……到底什么叫可惜了?
难不成,陛下真对薛执宜十分认可,对取消婚约之事仍有犹豫?
怎么可能呢!
但是,话说回来,薛执宜只是不配做恭王妃,但却未必不能做个侍妾什么的。
葛元徽只在意王妃的位置,其余的侧妃和侍妾是谁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是薛执宜这种不安好心之人。
太后只淡淡看了眼皇帝,便对薛执宜道:“先退下吧。”
可薛执宜却是一欠身,道:“太后,奴婢有事禀告。”
“哦?”见她面露忧色,太后问她:“怎么了?”
薛执宜道:“琼林宴万事皆已妥帖,只是,太后要亲赐的宫花却出了差错。”
在旁等得已然手心冒汗的景春,这才一激灵,捧着木匣上来,没等太后发话,就扑通跪下了。
一开口,那声音仍是窝窝囊囊:“奴婢求太后恕罪!”
见她这般大阵仗,太后不免担忧:“景春?宫花怎么了?”
景春已经快哭了,她道:“奴婢方才……方才失手摔坏了状元宫花上的翠羽,求太后饶恕!”
薛执宜上前,将那木匣拿上来,奉至太后面前。
此刻,皇帝已然面露不悦:“这般冒失,看来也不必留在建章宫了,送往掖庭当差吧。”
景春一惊,吓得身子都软了,险些没跪稳。
可太后却道:“一个小丫头而已,好好管教就是了,她若是受了罚被送去掖庭,还不知道要怎么受人欺负。”
皇帝的眼中情绪不明:“母后宽仁,但这般不稳重的人,留着也是无用,不如儿臣再让人选些合适的送来?”
太后却是一叹:“不必了,皇帝也知道,哀家年纪大了,再送新人来,哀家只怕连脸都记不住。”
薛执宜听着,只心头一跳:她在皇帝和太后之间,感受到了难以察觉的暗流汹涌。
但薛执宜却忽道:“禀陛下和太后,翠羽虽损毁,但方才已然对其做了修补,若是修补之后,陛下与太后仍觉不妥,再罚或许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