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凶手到底是谁?1991年石门县“11·5”废弃煤井女尸案
作者:九月无声   中国近代轰动案件最新章节     
    1991年11月25日,湘西北的群山深处,正是初冬季节,枯叶带走大地的最后一丝温馨,虽然阳光烂漫,却微微透着寒意。本来就人烟稀少,现在更有些落寞荒寂。徐老倌挑着货篓走在山路上,有一种落日黄昏的寂寞感。
    突然,他看到前面一个少妇提着的一只母鸡挣脱绳子,跑进小路边的林子里,妇人慌忙去追。
    徐老倌停下步,看到妇人很快空手回来,就问:“怎么没抓到鸡?”
    妇人有些不快地答道:“进了一个黑洞,里面什么也看不到,我看难得抓到了,真倒霉。”
    看到妇人走远了,徐老倌想,这只鸡进了洞,不信就抓不到。沿着妇人走过的那方向,他朝林子里走去,很快看到林子里有一个不易被发现,显得很荒凉的破洞。
    这是湖南省常德市石门县官渡桥镇芦家湾一口已经被废弃了的煤井。
    里面阴森潮湿,不时传来刺耳的水滴声,仿佛很遥远。徐老信拿出儿子给他的曾在煤井用过的破旧矿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向洞的深处探去,但始终不见那只跑掉的鸡。正要折身回走,却隐隐约约看见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静静地浮在洞中的一汪水面上。徐老倌心中一喜,以为不枉此行了。
    徐老倌放下肩上的货篓,从篓中拿出捡破烂用的铁筢,将麻袋慢慢勾到身边,然后把麻袋拖到岸边。
    “是什么东西呢?”老头自言自语道。伸手一摸,软软硬硬的。麻袋的封口系得很紧,加之水泡,更不易解开。徐老倌用了很大的劲才将袋子打开。
    突然,一个东西从袋中弹出,老头几乎跌倒。老头将矿灯朝袋子照去,不看则已,一看差点吓昏。以为捡到什么便宜的想法刹时不见踪影,货篓也顾不得拿,跌跌撞撞飞奔出洞。待看到洞外的天日时,徐老倌才喘过气来。
    袋中之物,是一具已经僵硬的女尸,全身赤裸,双目圆睁。
    石门县公安局和常德市公安局的刑警,在接到群众报案后,迅速赶到案发地。
    现场周围古树参天,林木茂盛,野草丛生,不见天日,附近没有一户人家。煤洞位于克拉山半山腰,掩映在丛林杂草中。离洞中五十米外有一条小径,间或有人来往,但过路人是不知道有这煤洞的。洞口落叶被水泡得有些腐气,几行杂乱的脚印表示这里曾经有人来过。洞里黑黢黢的,走进去脚步声传得很远。洞深近一里,浮尸现场距洞口约四十米,要拐两个变,没有照明工具根本无法到达浮尸现场。
    法医迅速对尸体进行勘验。由于冬季天气变冷,死者尸首保存完好。死者女性,年约30岁左右,全身一丝不挂。死者身上不见明显伤痕,也没有受过任何利器或重物的击打。但死者脖颈有卡、压痕迹。尸检证明,死者死于外部突然施加的窒息,致死部位就在颈部。
    从死者表情看,很安详,应是死时毫无防备。
    警方认为:死者是被人谋杀的。
    麻袋内还有几件女人的内衣内裤及外套,经验证是死者的。
    死者被杀前有过亢奋的性行为。
    死者随身没有任何钱物和表明身份的证件。
    死亡时间在11月5日下午至次日凌晨,即距发现尸体已有20天时间。
    从抛尸现场的地理环境和周围无搏斗痕迹来看,废井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
    死者究竟死于何因,谋杀动机是什么,警方还无法断定。劫杀、仇杀还是奸杀,仍是个谜。
    当务之急是弄清死者身份,死者身份得不到确认,便无法展开侦破工作。警方集中力量,以案发地为中心,查找尸源。这一带崇山峻岭,交通不便,调查访问工作进行得极其艰难。半个月过去了,竟无人认尸。
    这一天,侦查员小覃、小张来到离抛尸现场两里多远的青峰煤矿调查,该矿保卫科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11月14日,该矿汽车队司机傅某交给保卫科一封信,并说他的妻子自11月5日晚上八点钟后便失踪了,可能与未署名的“写信人”一起私奔了。保卫科知道傅某与妻子一向关系不和,傅某也曾多次反映,要求组织调处,因此根本没有引起注意。
    女的,11月5日晚失踪,与人私奔。小覃大脑一闪,好像看到一幕惨剧正在发生。他和小张在保卫科老陈带领下,在车队找到傅某。傅某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和一般工人一样不引人注意。
    “你老婆还没回来?”小覃开门见山地问。
    傅某看着小覃,没吭声。
    老陈忙插嘴:“覃警官问你哪。”
    傅某表现冷淡:“没有。”
    “那你跟我们去认个人吧。”小覃决定把傅某带去辨认。
    傅某看到尸体后,很平静又很茫然地说,那正是他的妻子。死者身份得到确认。刘桂云,32岁,青峰煤矿硫酸铝厂工人。其夫傅某,33岁,青峰煤矿汽车队司机。两人婚后曾经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但后来便经常吵嘴斗气,感情越来越不和,后来干脆各不相管了。
    据知情人透露,刘桂云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把相貌平平的傅某根本没放在眼里,成天和一些未婚男青年交往,寻欢作乐。
    有人还反映,刘桂云可能有些心理变态,好像离了男人就不舒服,她交往的男青年大多是未婚者,和她经常发生性关系的就有六、七名未婚青年,而且都比她小几岁,有的甚至才二十来岁。厂里对她的情况有所觉察,曾多次警告她注意影响,行为检点些,但她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睬。夫妻感情也因此破裂。
    调查也证实,11月5日青峰煤矿搞了一个大型群众活动,放假一天,那天晚上八点钟左右,有几个人还看到过她从家中外出,不知往哪儿去,走时嘴里还哼着什么小调,很快活的样子。有个姓文的矿工还问她,“这么晚了,到哪儿去”。她答说,“就到前面”。这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无论是死者家中,还是抛尸现场,警方均进行了大量搜寻证据的工作。
    在抛尸洞内,由于潮湿泥泞,警方发现了一双保存完好,未遭破坏的陌生的脚印,这是一个很粗壮或很有力量的人留下的。警方通过认真勘验分析,认为这双脚印很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脚印前浅后深,说明凶手是背着尸体进洞的。尽管洞黑且有几处弯道,脚印的行走方向和位置都在洞内道路的正中,说明凶手很熟悉此洞,而且带有照明工具。很显然,凶手谋杀和抛尸具有目的性,至少抛尸准备充分。除了这口煤井,附近还有几口废井,但只有这个很少有人来,外人就更不知道了。
    由此分析,凶手极可能是附近或在煤矿工作过的人,基本上可以排除流窜作案。这就大大缩小了侦查范围。
    那么,谋杀动机呢?
    无论是死者家中,还是抛尸现场,警方都没找到谋财害命的证据,而刘桂云虽然风骚,但生前并无仇家。
    在谋杀的动机上,警方倾向于情杀。
    情杀也有几种。刘桂云的丈夫傅某,早已恼怒于她,两人尽管感情不和,但未离婚,傅某一顶“绿帽子”戴得全矿上下都知道,非常烦躁,因此,几次扬言要揍死“这臭女人”。傅某一时迁怒于她而将其杀死是有可能的。
    和刘桂云“相好”的几个青年为争风吃醋,除掉她也有可能。另有几个正谈恋爱准备结婚,其未婚妻风闻那些“丑事”后雇人杀死刘桂云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侦查工作以此线索展开。
    警方成立了“11·5”专案组,小覃是其中的主要探员。最初发现尸源的是他,而这次发现是从一封信谈起的。这封信也许隐藏着一种秘密。
    信是11月10日从长沙火车站寄出的,信封上的邮戳日期及地址清晰可辨。信是用普通信纸写的,信封也是邮局卖的那种。信的内容不多。
    信中说:“傅某,你好。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离开湖南,去了很远的地方,请你不必担心,请你带好你和桂云的孩子,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我们,我们过得很好。桂云说,她要这样做是万不得已,因为你们生活在一起一点也不幸福,要你原谅她。好,请你多保重,我们要走了,请原谅我们的不辞而别,祝你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发自:长沙火车站。”
    信封没有落款地址,信内没有落款人。但警方推断,写信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当然不排除凶手请人代笔。明知道刘桂云已经失踪(姑且不谈被杀),却在死者不见5天后尚与死者在一起,不是凶手又是谁呢?!而且,这个写信人在11月10日这天到过长沙。
    警方又多了一个证据。写信人究竟是谁呢?
    警方将信件送往技术室进行技术鉴定。令警方异常失望的是,这封信与所有嫌疑对象的笔迹均不相符。
    这个神秘的写信人究竟藏在哪里呢?难道真是请街头小巷的代书人代笔?
    警方在调查写信人的同时,另一个侦查小组围绕11月5日(杀人日期)、11月10日(神秘信件发出日期)开展了工作。
    刘的丈夫傅某,在其妻失踪两天后,曾到保卫科报案,收到信后又主动交给了保卫科,要求保卫科帮他找回妻子。这实在有些反常。过去他妻子在外鬼混或不声不响外出,傅从不过问,也没有到保卫科主动报过案,因为他已习以为常,也感到有些心灰意冷。这次却找保卫科要人。但认尸时他又表现冷淡,发现妻子被人杀死后也不怎么悲伤。要么是他早已知道妻子已经被杀。
    调查结果却令人失望。11月5日下午,傅某便约人在家里搓麻将。天黑时,刘桂云曾回过家,很快又出去了,傅某也没问她去哪里。傅某等四人玩到天亮才收场,均有人作证。
    11月10日及前后,傅某没有离开过石门。因而他无法写那封信并发出,那么,他会不会“请”人去“做”呢?警方依然对他表示怀疑,因为只有他的动机最明显。
    警方还先后几次秘密搜查了他家,但毫无收获。
    专案组很快又排出七名长期与刘通奸鬼混的青年。工会干部张某、汽车司机李某、技术员刘某及其他四名和刘桂云同厂的工人,均是刘桂云的情人,她像皇帝一样,经常轮换“宠幸”他们的住处,寻求刺激,供他们享用,自己也得到满足。这几个人之间为争风吃醋而杀人是完全可能的。但其中有六人在11月5日、10日,甚至这两个日期的前后后,均没有时间作案。
    最后一个嫌疑对象是董文化。他与死者同厂,23岁,未婚,身健体壮,慈利县广福桥镇人。17岁就被招进青峰煤矿。调查中了解到,董和刘关系很深,两人多次发生性关系。一年前,董文化与一个叫芳芳的姑娘开始谈恋爱,与刘桂云渐渐疏远。为此,刘与董常发生矛盾。刘因嫉妒多次找董无理取闹,搞得董与芳芳也曾一度关系紧张。但通过正面接触,发现11月5日董文化一直和芳芳呆在其宿舍里,而且同睡一床,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会不会是董在撒谎呢?
    小覃和小张不死心,迅速找到董的未婚妻芳芳。问她11月5日晚是否与他待在一起。芳芳羞羞答答,点头认可。
    “你什么时候来的?”小覃问。
    “大概是晚上九点钟左右。”芳芳回答。
    “你整个晚上都和他在一起?”小张问。
    “是的。”芳芳答。
    “晚上他有没有离开过?”小覃问。
    “没有。”芳芳很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证明呢?”小覃知道这才是关键。
    虽然不好启齿,芳芳知道人命关天,还是红着脸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把小覃、小张弄得反而不好意思。
    “我们睡在一起。我和他商量结婚的事,我很兴奋,基本上没睡什么觉。”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早晨5点多钟。”
    “那时天还没亮,为什么走那么早?”
    “我们还没结婚,他怕厂里人说闲话,所以叫我早点走。”芳芳再一次红着脸答道。
    小覃、小张有点失望。
    在调查11月10日董的行踪时,也没有收获。
    11月10日那天上午,董去过常德,下午又回到矿区,来回均坐厂里专车,有同厂工人作证。只有中间的不到八个小时空隙无人知道董的去向。董自己说是去常德逛商店,准备结婚用品,而且他出来曾这样对别人说过,回去时也带了不少东西。另外,按照常识,往返长沙与常德之间,一般要八个小时多,八小时以内往返可能性极小,况且他还要买东西。
    本案的几个重要嫌疑对象,经过大量的调查,因为没有作案时间,一个个都否定了。案子一时陷入僵局。大范围的摸底调查继续进行了一个多星期,案情依然毫无进展。所有与刘有关的人都查了,仍然一无所获。罪犯好像就在眼前,但就是找不出。侦查员苦苦思索,重新考虑以往的工作是否疏漏了什么。常识,反常,也许罪犯就藏在这层面纱背后,最简单的往往最容易被人忽视。
    董文化的未婚妻和董本人说词一致,不像是撒谎,除非两人合谋作案。
    小覃始终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如果是合谋,那么芳芳没必要说晚上九点左右才来,清晨就走了,留下晚上九点以前,早晨五点以后这两段空隙让警方怀疑。
    芳芳所说的九点左右,会不会是十点以前呢?那么,八点至十点或九点半这段时间,董文化在干什么呢?
    对了,那天晚上八点,有人看到刘桂云从家里出来,问她时,她说是到前面。
    “到前面。”董文化和其他两个与刘桂云有染的人的宿舍就在她指的“前面”。这是矿区最后一栋宿舍,背后便是山,刘桂云的宿舍正好在这栋房子的前面。但当时刘朝这栋房子走去,别人问她,当然是“前面”了。
    小覃对这个案子基本上有了新的看法。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局领导。专案组请常德的文检专家王永康对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重新作技术鉴定。经过一夜的工作,七个重点嫌疑对象被排除六个。最后确定,11月10日从长沙火车站寄发的那封匿名信是董文化高度伪装所写。这具有法律效力的鉴定,使侦查员眼前似曾相识的迷雾一下子驱散了。
    凌晨两点,十余名刑警悄悄包围了董文化的住处。董在“过关”后放心大胆地睡觉。侦查员破门而入时,他和芳芳正睡在床上做春梦。在一张破旧的抽屉里,侦查员进行了仔细搜索,终于发现了一张11月10日常德至长沙的车票。董文化知道彻底完了。这个冷了一个多月的案子终于又将他揪出来了,显然警方已找到了充分证据。
    未经过多的攻心,董文化便如竹筒倒豆般供述了他杀人沉尸的过程。
    11月5日晚八时,刘桂云从家里出来,径直来到董文化的宿舍。她知道丈夫一夜麻将要到天亮,这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又要找旧情人发泄了。加之风闻董即将结婚,她不甘心。
    刘来到董的住处后,马上和董上床,她一边挑逗董,一边很动情地对董说:“我虽然和很多青年来往,但最喜欢的还是你。你现在也许讨厌我,因为我毕竟比你大,不如年轻少女,你要是不结婚,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看到刘桂云这么主动,董假装与其亲热,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一番折腾后,刘桂云很快进入梦乡,董文化却无法入睡。
    董开始和刘私通时,还觉得兴趣浓厚,但看到刘欲火太旺,对刘的蛮缠开始厌倦,不久又谈了对象,感到不能老这样下去,于是想尽快结婚,以摆脱刘的纠缠,哪料到刘欲望太多太大,搞得董烦躁恼怒,有时真想揍她一顿,让她知难而回。总不能一辈子和她鬼混。
    董越想越烦。她都三十多了,有家室,逢场作戏解解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自己要过正常人的生活。现在,他觉得身边这个裸体的女人好可恶。想到自己的青春会被这个女人断送,心中涌起一股仇恨。想着想着,他突然扑上去,骑在刘的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刘的脖子,刘因早已酣睡,来不及挣扎就命归黄泉。
    董文化杀死刘桂云后,正准备将刘的尸体趁天黑运出去,没想到外面有人敲门。董急急忙忙将刘的尸体拖下来塞进床底下。开门一看,董暗暗叫苦,未婚妻芳芳又来了,董怕其发现,马上叫她脱衣上床。两人在床上同宿一夜,床下就是刘赤裸裸的尸体。董提心吊胆一夜未睡。每每想起床运尸,哪知芳芳兴奋无比,始终半睡半醒,又要和他商量结婚之事,董动也不敢动。
    次日清晨,董终于想出一个主意,说怕人见了讲,叫未婚妻早早起床回家。未婚妻刚走,董忙把裸尸装进麻袋,将刘的衣裤等物也塞进去,随手拿了一把手电,用自行车将尸体运至离现场两里多远的芦家湾一废井边,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背着尸体走进那个他曾经多次在里面挖煤的洞里,并绑上石头,将麻袋沉入井中的水坑。哪知数日后,绳松石落,尸体浮出水面。
    两三天后,刘的丈夫向保卫部门报告了其妻“失踪”一事,董文化闻讯,怕事情败露,又高度伪装,书写一信,10日上午到常德后即刻搭车往长沙,在火车站邮局买了信封,将事先写好的信装进信袋,注明发自火车站,然后又立即返回常德,在一百货商店随便买了几样东西掩人耳目,搭青峰煤矿专车回到石门矿区。
    董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道弄巧成拙。沉尸浮起,血案被警方发现。写信留下笔迹,给警方提供了更多的证据。尤其“大意”的是,将车票随同零钱扔进抽屉里,给警方留下又一个证据。
    他用一种愚蠢的方法摆脱了刘桂云,却也把自己送上了审判台,受法律之严厉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