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这奇异的一幕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内城城门口鱼贯进城的金人前军远远看看苦陷巷战的惨烈景象内心不住的震颤，攻入城门被动不断，金人列阵的优势被复杂的地势环境无限的消抹。整个城中各处都有金人殒命。
    城口是战事发生最激烈的地方。地上宋军与金军的尸首铺满了整条巷口，平日金人眼里懦弱的宋人百姓成了此次围杀金军最激昂热血的群体。
    进城的金军逐渐溃退回了城门口，他们从未见过这般阵势，频频望向自己的主帅，祈求撤退的命令。
    宋人百姓不顾生死一浪浪的扑过来的猛烈景象让他们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这座城池在风雪间俨然变成了一只张大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着所有进犯者的生命。
    完颜耶律脑门已经沁出汗来。
    此刻的他正刚进城门没多久就被压了回去，他大骂着只待再次进入，可城下巷口阻塞了太多的金军溃兵，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透过那扇洞开的大门，他突然发现大批的宋人拥立着一名女子从远方而来。
    如铅的夜色里雪花飘飘，白衣女子如同乘海踏浪一般安立于人潮之上，她正两眼冷峻的望着自己。
    完颜耶律愣了愣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那女子身下的莽莽人众，却是让他触目惊心。
    这哪是什么军队，完全就是一群底层民众的集合体！
    只见人潮里男男女女老幼健残，他们中有背筐的渔夫、有卖货模样的贩夫、有酒馆的老板、有持棍乞食的乞丐、有读书的学子、还有溃逃受伤的兵卒，多得一眼望不到边。
    他们眼中燃烧着怒火，手里握着不知何处拾来的长枪短剑，他们有的拿着犁地的锄头，有的握着杀鸡宰牛的屠刀、更有甚者一些妇人甚至连洗衣的捶木都拿了出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宋人军民还在四面八方不断汇入白衣女子周围，‘浪潮’势头汹涌澎湃，越来越大。
    女真本部猛安面对着眼前五颜六色的一片人潮也不禁胆寒，他们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可在这如浪滔天般巨大人潮的体量前，他们显得尤为单薄与可笑。
    “这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整个临安城的人都来了么？”
    完颜耶律不禁大骂起来。
    “弓弩上弦！”
    “矢石准备！”
    内城四壁有人大声的叫喊。
    守城的兵士们有了百姓的加入形势已占上风，再加上皇城守备的禁军也自发的跑来帮助，众人一时信心大增，城墙上一阵绞盘传动的声响，无数的炮弩瞄准了城下的金军。
    人海的‘巨浪’由远及近，金军迫于强大的压势也不得不退缩进了内城门口，前排他族组成的金军步兵头上淌着汗，不断的握紧手中的兵器紧张的盯住前方可能来袭的方向。
    所幸，行进中的‘巨浪’却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那座枢密相汤木会的督军阁楼跟前。
    林有豪奔跑在御街上，从家中出来，沿街铺面的璀璨灯火依旧光怪陆离，只是这节庆的氛围实在诡异，街面上空空荡荡，只有各处遗弃的金人尸体，林有豪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
    金军入侵的巨震震撼着临安的每个角落，迷醉中惊醒的他恍如还在一场长梦之中，他握紧手中的刀剑一路狂奔着。
    对于香坊的结局早已不在脑海之内，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回到自己家人的身边，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与家人在一起。
    一路狂奔气喘吁吁，沿途终于寻得一匹战马在那走走停停，细看时那马镫上还卡着一名被长枪戳死的金人骑兵，拖着一路地上满是血迹，林有豪上前解开尸体翻身骑了上去。
    不多时，开到斗香楼，正遇见万蛾、林敏夕等与黄计的人从阁楼处下来，来到一层平台处，这里已被损毁得只剩下残破的废墟，众人艰难的相扶着出来，脸上惊恐的神色尤未褪去。
    “娘！”
    “豪儿？”
    万蛾对林有豪的出现感到有些惊异，看到人没事，心中终于宽慰下来。
    “您无碍吧？”
    林有豪赶忙下马扶住万蛾。
    “我等无事。”
    万蛾看看万庚万浦等人长吁一口气。
    终归是人没事就好。
    此刻已经没人在意斗香的输赢结果，在这场劫难中存活下来的都是赢家。
    可南城口的战事仍在继续，谁也不能预知最终的战局如何？金人被赶跑了？还是会再次攻进来？
    黄伟味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左右望望，所见之处满目疮痍，他急急凑过来问道：
    “林公子，你来时看到我黄计是否有损毁啊？”
    林有豪看到黄伟味一身的伤势微微一愣。
    “恕我未曾注意。”
    林敏夕从地上捡起一把眉尖刀握在手里，他看着城中各处火光处浓烟滚滚，不无忧心道：
    “金军此次来势猛烈，城中损毁肯定也会非常严重。”
    “哎，这该死的金人！”
    万浦看着昔日繁华的街景，此刻却变得如此的狼藉无比的痛心，他是从过军的，对于敌寇有着一股天然的血性冲动。
    “也算万幸了！”万庚从旁安慰道，“临安府也幸得那位白衣仙女了，要不是她，还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提到那位神一般的女子，众人无限感慨起来。
    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见识了这样‘无法理解’的场面，那感觉竟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大家感觉做了一场集体的梦，梦中的神女施展惊人的神力，拯救着黎明百姓。
    就连平素高傲无比的薛若男，也对神女流露出了无限膜拜之情。
    林有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们一个个在讲神话一般。
    只靠着一瓶仙露？
    就能激发出了百姓抵抗的热潮？！
    “你说她是谁？”
    “不知，但我总感觉有些相熟，那动作、那身段...”
    董大描述了一番，和心中的那人比较了一下。
    万蛾在一旁没有做声，虽然脑子已有了猜测，可也不敢确定。
    “豪哥，豪哥儿！”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不远处的一匹烈马向着大家奔来，马背上的人挥臂呼喊着。
    来者正是李四，和林有豪一样，他找着匹不错的脚力——一匹无主的花斑战骑。
    他一路向着斗香楼狂奔，恰巧赶在这里碰上，李四赶忙跳下马来，气喘吁吁。
    “四哥儿？怎么了？”
    林有豪见李四如此急切忙问道。
    “快，快”李四喘着气，“我见着...沁心姑娘了！”
    “谁？！”
    林有豪心中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沁心，叶沁心！”
    林有豪一把上前抓住李四的手臂。
    “你说的是真的？她在哪？她没出事吧？”
    “我见着她了！”李四曲着身子喘着气一手指着来时的方向，“人群中...举托着的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她啊！”
    “什么？！”
    众人心中一震，纷纷围了过来。
    李四见状，只得简略的将经历的始末介绍了一遍，众人听得心中又是一阵江海翻腾。
    叶沁心就是那位白衣女子！
    这么说，那上台的神秘女子...也是她！
    “对了，”李四缓过劲来，想到了什么，他忙从怀中取出酒壶递给林有豪，“快喝一口。”
    林有豪不明所以。
    李四将沁心那香露对人体意识的神奇影响大致的描述了遍，包括自己跌进酒馆喝酒的经历，薛若男董大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都是调了一辈子香的人，此刻竟如同未经世事的幼儿一般，想来也不觉得可笑。
    不得不说，有些天赋真就是天生的！
    这种有如神迹的效果是他们此生也达不到的高度啊！
    万氏兄妹不禁唏嘘起来，林敏夕眼中更是流露出难以察觉的异样神情。
    他知道自弟弟林有豪与她争吵过后，她失踪了有近半岁，这段时间里她去了哪儿？又如何能产生这样的变化？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一位资历并不算深厚的调香女子，失踪了那么久，再次出现已然如同一只翱翔在天的凤凰，让众人艳慕那绝世的美丽。
    林有豪将酒推开，转头看向母亲。
    他没有一句话，却又似千言万语，
    他的眼睛有种蓬发的热情在急速的燃烧着。
    万蛾见林有豪坚毅的眼神，心知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的。
    她叹口气，点点头。
    林有豪立刻一跃上马，回头对众人道：
    “城北此刻应当安全，你们先到那去避避，我去去便回。”
    “我跟你一起去。”
    李四也跃身上马。
    “好！”
    清脆的马鞭响起。
    风雪中，两人策马向着城南的方向撒蹄奔去。
    “豪儿，千万小心！”
    万蛾在身后呼喊着。
    骏马嘶鸣，两人的身影很快融入在这片风雪里。
    “万夫人，这叶沁心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黄伟味从旁怯怯的问道。
    这也是黄计众人一致的疑惑。
    “听传闻她是从台州来的...”
    “林家可真是她的...贵人啊！”
    “不，” 万蛾淡淡道，
    “她是我们的贵人。”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白雪，真是缥缈空灵。
    “她，是江启臣大人的女儿。”
    一言罢。
    黄计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一片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