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将徐天佑盼回来了。
徐天佑见林玄儿坐在门外,心中一阵疑惑。
林玄儿见徐天佑回来,立马迎上去委屈道:“你终于回来了。”
徐天佑问道:“你怎么坐院子外?”
林玄儿将老乞丐告诉她的事全部告诉了徐天佑——当然,女孩子家传话难免有些添油加醋。说好听些,理性与感性会混淆不清。说难听些,分不清现实与臆想,事往重里说。
——无头女尸变成了无头女尸块。老乞丐并没有和她说女尸穿的衣服,她脑补出了一身血红色衣衫,脚上还穿着血红色绣花鞋。
林玄儿信誓旦旦道:“我刚看了,水井下面现在还是红色的。”
林玄儿又哀求道:“要不我们搬走吧?”
徐天佑右手提着一壶酒,左手拿着一捆蔬菜,领着林玄儿回了院子。
林玄儿在院子门口停了许久,而后闭眼口诵数遍佛号才战战兢兢地跟着进了屋子。
徐天佑道:“别的院子可未必有这枇杷树。”
林玄儿道:“我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枇杷树。”
徐天佑道:“也再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了。”
林玄儿不说话了——毕竟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没钱就是没钱。搬家这种事,没钱也确实做不了。
徐天佑道:“这世上没有鬼怪,人死了就是死了。”
林玄儿道:“人死后就是会变成鬼啊。冤死的会变成冤魂厉鬼,穿红衣服死的会变成厉鬼。”
徐天佑笑道:“谁告诉你的?”
林玄儿道:“话本上都这么写。而且很多人都遇见过。”
徐天佑道:“若真有鬼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林玄儿道:“这还是好事?”
徐天佑道:“每个人在世上都有亲朋好友,人若死了一了百了,活下来的人却带着对他的思念活下去。你没有很想再见面的已故之人么?”
徐天佑突然想到了老乞丐。
若世上真有鬼,他真想再看看老乞丐,和他聊聊天,告诉他自己也终于有一个家了。
林玄儿想到了自己的爷爷。
林玄儿道:“我想我爷爷了。”
徐天佑道:“我相信你爷爷也很舍不得你。”
林玄儿的眼眶有些湿润。
徐天佑又道:“但你们没有再见过。”
林玄儿道:“梦见过。”
徐天佑道:“若人死后真的能成为鬼魂,那你爷爷会不来看看你么?”
林玄儿突然觉得不害怕了,甚至期望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这样她便能再见到自己爷爷。
气氛有些沉闷,唯有做菜的声音。
徐天佑将做好的菜放在桌上,拿出两个杯子,将酒盖子打开。
徐天佑和林玄儿一起举杯,将杯中酒饮下肚中。
徐天佑道:“我以前在乱葬岗睡过。”
林玄儿瞪大了眼睛,道:“真的假的?”
徐天佑点了点头。
林玄儿满心期待问道:“有没有碰到什么……什么奇怪的事情?”
人就是这样,明明有时候对一件事怕的要死,却又爱打听。
林玄儿经常在夜里看奇闻怪志,看后便整晚不敢睡觉。发誓另一天晚上一定不再看,却又在另一天夜里好奇地打开这些话本,而后又是一夜无眠。如此反复。
徐天佑道:“哪有什么奇怪的事,睡得很香,整夜无梦。”
林玄儿没听到自己想听的,顿觉索然无味。
徐天佑喝了口酒,道:“倒是睡前碰到了一匹狼。”
林玄儿笑道:“你真是捅了狼窝了。”
林玄儿终于想起要把团扇拿出来给徐天佑。
她将团扇拿起,放在徐天佑眼前晃来晃去,满脸骄傲。
林玄儿骄傲道:“好看么?”
徐天佑眨了眨眼,问道:“你绣的?”
林玄儿点头如捣葱,又问道:“好看么?”
徐天佑咳嗽了声,道:“恩,好看。”
林玄儿开心道:“是不是感觉全天下的牡丹花加起来都没我绣的这朵好看?”
徐天佑脱口而出道:“这是牡丹花?”
看来徐天佑的想象力也不行。
林玄儿愣道:“你看不出来?”
徐天佑道:“我……我对花卉不了解,那都是世家子弟赏玩的东西。”
林玄儿听罢,觉得挺合理的。她将团扇放在徐天佑面前,道:“这是我第一次自己绣好的东西。”
徐天佑道:“恭喜。”
林玄儿道:“这团扇送你了,你要保管好。”
徐天佑道:“你应该自己留着当纪念。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完成的刺绣,挺有纪念价值的。”
林玄儿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牡丹花绣完的那一刻我心里已经很开心了。东西赠予你,想必你也会很开心。这样一份东西就能带来两份开心。”
林玄儿又道:“我想把让自己开心的东西也分享给你,让你也开心。”
徐天佑痴痴地看着这把团扇,而后笑道:“我很开心。”说罢,徐天佑端起酒杯和林玄儿碰了杯酒,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幽幽灯光下,徐天佑看到了林玄儿的双手。
——她娇嫩的手指上已留下被针刺伤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握起了林玄儿的双手,心疼道:“疼么?”
林玄儿突然觉得眼前一切似乎隔着一层纱,让自己看的不太真切。
她看向徐天佑,徐天佑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微带寒意的秋天似乎也并不冷。
自古逢秋悲寂寥。
此刻林玄儿觉得秋天并不悲,也跟寂寥无关。她更赞同刘禹锡所写的后半句——我言秋日胜春朝。
徐天佑未听见林玄儿的回应,抬头看向林玄儿,就在此时两人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世间一切也仿佛在此刻消失了。
唯留这两双相对的眼睛。
林玄儿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滚烫,她收回了双手,轻轻搓着大腿。
她摇头道:“不疼。”
徐天佑咳嗽一声,慌忙将两人杯中倒满酒,机械般地举起杯将酒喝完,又自顾自倒了一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林玄儿也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碗里的饭。
只剩不知名的虫鸣,和随风轻摇的幽幽火光。
林玄儿未抬头,轻声问道:“你真的看不出这是牡丹花?”
徐天佑道:“看得出。”
都说枇杷的味道是甜而不腻的,可惜到了秋天便没有枇杷吃了。
但这重要么?
那甜味早已留在了林玄儿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