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是偏的。
这个道理,章雪鸣早就明白了。
她的心,在她看到三岁的宫远徵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偏向了他。
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人性丑恶的章家少主,仍旧相信人心中的阳光比黑暗多。
可她还是因为梦境中,视角始终围绕着宫远徵打转,看到了太多宫远徵无人可诉说的委屈难过,不可避免地对宫尚角产生了偏见,不谛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言行。
尽管章雪鸣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可惜感情的世界里,道理无处通行。
即使宫尚角对宫远徵有恩也有情,人品也不差。每次宫远徵因宫尚角流泪的时候,她照样会心口发闷,暴戾情绪翻腾,难过到想要杀了宫尚角。
章雪鸣的表情管理一向很到位,脑子里的想法越阴暗,脸上的笑容就越干净柔和。
宫远徵却若有所感,蹙眉看向她,略带紧张地轻轻晃了晃她的手:“昭昭,怎么了?你为什么生气?”
章雪鸣被强行打断了黑化进度条,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像尾巴被踩到的猫,浑身毛毛都炸起来了。
她条件反射地否认:“什么?谁生气了?我没生气。”
“可你就是生气了。”宫远徵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小心翼翼:“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对不住,昭昭,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章雪鸣知道他对别人的情绪敏感,却没想到他能敏感到这种地步。
不过,宫远徵这不问青红皂白就往自己身上揽错的习惯,让章雪鸣对宫尚角那个始作俑者的恶感又增加了。
她不高兴地抿了抿唇:“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道歉?”
宫远徵目光闪烁,有些怯怯:“这里只有我和你啊。”
章雪鸣见不得他这样,放松身体,舒展了眉眼,抬手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耳朵:“别怕,我没生你的气。”
宫远徵不失时机地凑过去,用脸轻轻蹭蹭她的脸。
他一面觉得,他总想要和昭昭有更亲密的接触,会不会太过冒犯,让昭昭误会他是无礼的登徒子。
一面又觉得,他和昭昭已经互相认定了,很快就能生活在一起。大荧幕里的宫远徵能做的,他凭什么不能做?
章雪鸣没脸红,他先脸红得不行,却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问,语气里多出点酸味来:“那你在生谁的气?”
“不告诉你。”章雪鸣心里乐开了花,阴暗念头一扫而空,面上却扁了扁嘴,气哼哼地别过脸去,“疏不间亲。”
宫远徵认可的宫门里的亲人只有宫尚角一个,章雪鸣这话其实跟明示差不多了。
宫远徵听在耳朵里,却觉得章雪鸣是在对他说“我跟你不亲”。
他当即像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小狗,警惕地瞪圆了眼睛,反驳:“胡说,我俩天下第一亲。”
“哈?”章雪鸣完全没想过他会有这种反应,有点懵,却又很快回击,打算试试小作一回:“你撒谎,在你心里,你和你哥才是天下第一亲。”
宫远徵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那不一样,我对哥哥的感情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章雪鸣垂眸,状似失落地嘀咕:“当然不一样了。你跟他在现实里相依为命十年,遇到事情了,不管好坏,你第一个会想起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就是个退而求其次。”
不等宫远徵再说,她从宫远徵手里将手抽走,抱起了胳膊,把脸别到另一边去,颇有点刁蛮的味道:“我从来只喜欢做第一、做唯一,才不要做谁的退而求其次,跟别的什么人并列第一。”
以她在梦境中总结出的经验,章雪鸣以为宫远徵要么强烈反弹,要么左右为难。
宫远徵却摆摆手让餐桌退开些,起身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手掌轻轻按着她的膝盖,仰脸看着她,小脸发红,眼睛水汪汪的。
他不生气也不为难,那副样子反而像是找到了灵魂伴侣,像是听到了世间最美的情话,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
他表情和语气坚定得像要入党:“我也想做你心里的唯一,不做并列第一。”
章雪鸣懵了。
诶,这发展不对呀。
不该是两人观念有了冲突,然后她“大度”地退一步,得到小郎君的感激和愧疚。
她趁机提条件,把人单独拐出去,跟她把无锋窝捅了、宫门的隐患除了,剩下的事丢给宫门。
她则卷着财物,带着小郎君,一路旅行回北境成亲吗?
现在怎么感觉是在交换恋爱脑誓言,互相做对方心里的唯一,其他人统统不准上前?
章雪鸣头一回嘴巴比脑子快:“你做得到?”
宫远徵抿了抿唇:“我现在还不够强,也许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你一半。但是、但是……我会快点成长到可以让你依靠的。”
章雪鸣迷茫了一瞬。
这好像跟她说的不是一回事?但是再作也没意思……
她当机立断:“一言为定。”
宫远徵马上伸出小拇指来:“拉勾。”
章雪鸣乖乖跟他拉勾盖章。
宫远徵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又把她的左手拉过来扣住了,柔声哄她:“我知道你是吃哥哥的醋了,但是真的没必要,昭昭。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底下不会有比我俩更亲近的人了。”
“青、青梅竹马?”章雪鸣短时间内懵了第三回,声音都变调了,“我俩什么时候青梅竹马的?”
宫远徵马上分析给她听:“你看你从三岁就一直在我身边了,我的点点滴滴你都看在眼里。连我、我穿开裆裤的样子你都看过了,我们怎么不算青梅竹马?”
章雪鸣对他清奇的脑回路甘拜下风:“可你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这也能算?”
宫远徵斩钉截铁地道:“当然算了。我现在知道了,那十四年你从早到晚都陪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如果这都不算青梅竹马,那什么才算?
所以你不用吃任何人的醋,咱们十四年的感情摆在那里,谁能比得过?”
章雪鸣居然觉得他这诡辩也不是没有道理。
套路之王心甘情愿走进别人的套路,垂眸浅笑,也是心满意足:“你说的你得记牢了。”
【大荧幕上,宫尚角问郑昭昭:“为什么不怀疑我?”
郑昭昭诚实作答:“宫二先生是我见过的最符合‘正人君子’这个称呼的武者,善于自省和自我约束。当初对我诸多怀疑,不也没有想过要收买郑家下人做眼线?何况面对的是同为宫门血脉的其他族人。”
“继续。”宫尚角抿了抿唇,掩饰地垂下眼帘盯着茶盏,耳根微红,嘴角微微一翘又很快平复。】
宫远徵眼神犀利地一瞥冰块宫尚角,目光转到章雪鸣这边时,又变得哀怨起来:“昭昭,原来你若是先认识了哥哥,对他的评价会这么高。”
好家伙!这算现世报吗?她刚作完,就轮到宫远徵作了。
章雪鸣感觉自己中了一记回旋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