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段路,恨不能有千百种骂名。
总归死者为大,错的都是旁人。
刘秀芳默默走着,谁也管不住别人的嘴,说就说去吧。
“你刚从里边出来,知道点啥不?”有人扯着刘秀芳问。
“不知道,没看见,没听说。”三字真言永不过时。
“唉,我就是来晚了进不去,不然都能打听清楚了,也不知道那个关系户咋那牛气。”这人絮絮叨叨拉着刘秀芳不放,对自己来晚了一事十分惋惜。
艰难扯出胳膊,刘秀芳话不走心,“就是。”
除了一开始托儿所嘈杂混乱被混进去几个好事的群众,现在托儿所已经固若金汤,连一只苍蝇也难以飞入。
一手消息难能可贵,好事的人只得把零星的信息编凑成传闻,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
等刘秀芳艰难护着孩子逆着人群走出来,孩子多多少少被剐蹭到,咧咧哭个不停。
“啥热闹都敢带孩子来。”后面的人又骂着。
“热闹?”刘秀芳听着对方的话忍不住轻声呢喃,死人怎么能叫做热闹呢?原来事不关己皆是热闹。
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前面,人五人六的男人边走边乐呵呵张罗着下葬的事宜,人没不没的也没什么要紧,总归没多少时日又会有新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男人开心还来不及。
单位这边,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除了添了些晦气,赔了笔钱,对一个大厂而言倒也不打紧。
刘秀芳站在路口,眼看着喜气洋洋的男人从兜子里给抹着眼泪的老两口拿了厚厚的两捆钱,这钱仿佛灵丹妙药,瞬间让老两口一同欢天喜地起来。
一场戏散了场,戏里的人与这戏外的人互不认得。
可刘秀芳直觉那钱就是瘦高个儿的命钱,婆家娘家两边嘴角都挂着带血的欢喜,她突然觉得五月的天异常的冷。
“那个……”,梅五儿追上来,她站在呆愣愣的刘秀芳身后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儿吧?”
“人命果然是贱的。”刘秀芳低低回了一句,吓得梅五儿眼泪直接掉下来。
“你别想不开。”梅五儿小声抽噎起来,她不比刘秀芳,她和瘦高个儿认识许多年,再不对付也是多年同事,今儿个着实吓坏了,此时生怕刘秀芳也出岔子。
刘秀芳回身牵起梅五儿的手,语气出奇的平静,“我没事儿,别怕。”
她儿时也见过差不多的场景,当父母的死讯传来,奶奶坐在地上拍打着哭嚎着,外面一圈圈的人啊,口里字字句句都是——能赔多少钱?
彼时她还不懂死是怎么一回事,只会拿着鸡毛毽子在一旁踢得乱七八糟,等她奶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她才知道听到死字是要哭的。
那天祖孙两人的哭嚎声让凑热闹的人心满意足。
你个大傻子,刘秀芳心里骂着瘦高个儿,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就寻死了呢?死了,别人再如意又有什么用呢?
路口的两人对着流起眼泪。
人声嘈杂里,瘦高个儿的死替代了前几日奔跑的屁股,成为了镇上最最新的新闻。
可新闻总在变旧闻,大概过不了几日瘦高个儿的死也会被替代,毕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死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送你回家吧。”梅五儿用衣袖胡乱擦起脸,“我表姨特意嘱咐我来着,你可不能说不行。”
两人慢慢走着,再不见昔日的粘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