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吃了晚饭,把能收拾进柜子的都放进去,实在无法的尽量放在不显眼的地方。刘秀芳一步三回头,屋子里已经看不出多少她生活的痕迹了。
要再见了呀,刘秀芳带着不舍开始没有目的的游荡。
一个又一个厂打开了大门,工人从打开的大门里涌出来,嘈杂拥挤了一瞬,便各奔东西。
刘秀芳躲着人流,一路躲到了火车站。
下午统共没几趟车,火车站前广场冷冷清清,连个行人也无。
“丫丫,你回来看我啦!”男人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拉碴,衣服洗得泛白,虽乱却不脏。
“您认错人了。”刘秀芳警惕地后退着,第一反应便是人贩子,打着妻子儿女闹脾气的旗号,挟持了人就跑。
候车室离得有些距离,拐个路口倒是人多,可她又怕闹起来,万一路过的人群里有人贩子应和,明显候车室更保险一些。
她想掉头往候车室方向跑,却被男人扯住胳膊,男人的手像是铁钳,捏得她骨头都疼起来。
“放手!”刘秀芳用另一只手奋力拍打着,“快放手!我要报警啦!救命啊~”
“丫丫,丫丫,你听我说,我考上大学了!我是大学生了!我们这就去结婚好不好?”男人莫名亢奋又言语混乱,“我考上啦,等开学了我就带你走!你不乐意?啊,那我把名额让给你好不好?我跟你走好不好?”
男人不停重复着,好不好?好不好?眼睛不停转着,没个焦点。
疯子,刘秀芳疼得眼角带着泪,疯子杀人不用偿命的。
“放手!救命啊~”,刘秀芳用另一只手护住孩子的头,抬腿往下面踹去。
人疯了,力气反而更大,男人用双腿夹住刘秀芳踢过来的脚,“丫丫,不要调皮好不好?”
“不好,好你妹!快放开我!”刘秀芳被捏住胳膊又被夹住脚,整个人被男人拥在身前,“救……呜呜呜~”
头被按在男人胸前,有洗衣粉的味道,又混杂了陌生雄性的味道,刘秀芳汗毛立起来,本能的恐惧。
“呜~汪~汪汪汪~”大黄狗从候车室外墙边的杂草堆里站起来,人类啊叽叽歪歪的干什么东西,不乐意开咬就完了。
大黄狗比路人的耳朵灵敏许多,要不是实在吱哇吱哇个没完扰了它的美梦,它才懒得管。
汪汪汪~呜~汪汪汪~
大黄狗呲牙咧嘴的边说边走过来,“这个带崽儿的不乐意呢,你咋还不如狗呢,起码得两边都乐意吧,撒手,痛快地。”
呜~汪~汪汪~
男人不鸟它,大黄狗越叫越脏,气极了,上嘴撕咬起男人的裤腿,“你狗大爷叫你撒手,你没听见啊?聋啊!”
呜汪汪汪~
男人裤腿被撕咬着,自然没空去固定刘秀芳的脚。
狼狈的趔趄了一下,刘秀芳抓住空隙,一把朝男人脸上挠去。
“啊!”男人被抓到眼皮,松开手,捂住眼睛,“丫丫,丫丫……丫丫!你不能抛下我!丫丫!”
男人疯得更厉害了,捏住狗头死命砸,“打死你,打死你!让你拦着丫丫不让她见我!”
大黄狗的鼻子被按在地上,粗糙的地面上沁出一摊血。
呜嗯~大黄狗一时不察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嘴里尽是威胁,“再不放手你狗大爷咬你啦!”
呜呜呜~呜呜~
“啊~~~”,刘秀芳第一次近距离看疯子下死手,“救命啊!”
救狗命啊,狗要被打死了!
刘秀芳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握上摆摊儿的摊贩用来卡车轮子的砖头。
呜~呜呜~
大黄狗呲牙咧嘴呜呜着,到底也没把尖牙咬向男人的血肉。
“草泥马!”刘秀芳看着狼狈的狗头,咬着牙,狠下心,握紧砖头砸向男人的额头。
“啊~丫丫!丫丫!”男人眼前湿漉漉,捂着流血的额角看向刘秀芳,语气十分委屈,“丫丫,你为什么打我?”
委屈又无辜,男人松开狗头,木木地走向刘秀芳,“丫丫……丫丫……”
疯了能开挂不成?刘秀芳紧紧握着砖头,高举着,犹豫着,要不要再使劲儿砸过去?
“住手!同志,手下留情!”,从候车室急急跑出个小乘务员。
“二哥,不许动!”小乘务员拦住男人,“二哥,你看我,她不是丫丫,我带你找丫丫去,你听话好不好?”
“她不是?”男人歪着头,额头上的口子不大,流得血只够糊住半张脸,他带着懵懂,“我的丫丫呢?你把我的丫丫弄哪儿去了?”
“在家呢,乖,回家就能看见丫丫了。”小乘务员顺势搂住男人,“回家啊,乖,丫丫在家等你呢。”
男人像是被按了开关,嘴里反复念叨着——丫丫在家等我呢,丫丫……丫丫……
“对不住了,我马上回来。”小乘务员连连致歉,夹住男人往后街走,“马上就回来。”
刘秀芳软了胳膊,砖头哐当掉在地上,孩子哇哇大哭着,两人都怕极了。
大黄狗依旧躺着不动,刘秀芳顾不得孩子大哭,慢慢走过去。
“喂,你不会死了吧?”刘秀芳伸手推推大黄狗的爪子,还是一动不动,“别死啊,别吓我啊。”
刘秀芳眼泪滴落在地上,见义勇为的好狗子,它为她而死,她呜咽着,“我给你立碑,以后年年今日给你放盆骨头。”
大黄狗脑袋晕乎乎,给我放骨头?放屁骨头啊,狗大爷爱吃肉,有肉谁稀得啃骨头。
呜~奈何没力气掀不起嘴皮,声音发不出来,大黄狗心里不停念叨——肉啊,要肉啊!
小乘务员双手扶住膝盖,气喘吁吁,“同志,不好意思,请您原谅!”
“你妈,疯子放出来干什么!啊?你没看到他往死里下手打狗啊!”,刘秀芳红着眼怒斥,“狗都打死了!”
“死了?你说大黄死了?”小乘务员伸手摸向狗头,“大黄?”
大黄狗得不到肉的回应,啥黄不黄的,有什么要紧,肉啊,你应声啊。
“真死了?”小乘务员得不到回应,把手又伸向大黄狗胸口,还有跳动,“同志,大黄肯定没死,我认识畜牧站的,我可以给它送过去看看。”
“我一起去。”刘秀芳不信任这个陌生人,畜牧业不远,都是大路,她不担心自己,带着被惊吓后遏制不住的怒气说道,“谁知道你是给送过去看病,还是偷摸杀了吃肉!畜牧业这点儿怕不是都下班关门了。”
“同志,我认识人,关门再打开就是。还有,我满族。”小乘务员解释着,“老讲儿,不能吃狗。”
刘秀芳立着眉眼,谁知道老讲儿不老讲儿的,她得看着这条大黄狗没事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