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终究是没有伸手下去捞热锅。
不然,这双手真的是要成为大猪蹄子了。
程处默心疼的看着慢慢沸腾的大锅,他扭头看了眼张楚,眼圈,真的是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这盐·····”
“楚兄啊。”
“你久居深山,不问世事,隐修逍遥,完全不懂得人世间的疾苦啊。”
“你是不知道,在咱们大唐,这盐,完全可以和黄金放在一起比较。”
“更别说,你这么好的盐了。”
程处默很难受。
他望着不以为然的张楚,心里真的是有些麻了。
这些隐修子弟,也太过于豪爽了吧,看着比尼玛世族子弟都要豪爽和淡然。
这么多盐,说倒进去就倒进去了?
太不了解人间疾苦了。
“是啊张兄弟。”
“就算你吃不惯醋布,大不了等会锅开了,盛一碗,在碗里加些盐,就是了。”
“你这么直接加到锅里,最后这不知道要浪费多少。”
赵集扼腕长叹,无比可惜:“多少百姓,吃不起盐,没有这样浪费的,这下,这一锅汤水,就算撑死,也不能浪费了。”
张楚看着两人的样子,哈哈一笑。
“程兄,赵老哥,这算什么。”
“不过一点盐罢了。”
“这盐,真的珍贵吗?我看,不然,因为,随处可见啊。”
“看看远方的那些大山,里面,最不少的就是盐了。”
“很多石头上的结晶,就是食盐啊,可以说是取之不竭。”
张楚指了指远方在晚霞下,朦胧蜿蜒的大山,轻松说道。
程处默咽了口唾沫。
嗓子发干。
“楚兄,别开玩笑了。”
“这些山中,或许以你所说,有盐矿,但,都不能吃啊。”
“这些是毒盐,吃了,真的是会死人的。”
“天下能吃的青盐矿,也不过就那么几处,开采之量,极为有限,还要供应于天下,捉襟见肘。”
“价格,更是高昂无比。”
“普通百姓,风调雨顺之年,过年过节或许会买些盐吃,但,大部分百姓,终其一生,都没有品过盐的滋味。”
“甚至,连醋布都是他们的奢侈之物了。”
程处默声音有些低沉。
张楚说的那些盐,他何尝不知道。
毒盐矿,确实随处可见。
不说别的,就长安附近,便有无数这样的盐矿,甚至长安八水附近的一些田地。
你看去吧。
白花花一片!
阳光之下,闪耀着仿若雪花般的晶莹剔透。
但,这些都是毒盐。
是不能吃的。
这是千百年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经验,因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试验过了。
就算是现在,每年还都会出现不少吃毒盐而死的例子。
赵集黯然。
他某种程度上,比程处默更了解这些情况。
张楚目光从沸腾的大锅上移开,斜了眼无比认真的程处默。
看着他的样子,张楚不得不感慨。
这些新兴的关陇贵族,对天下,对百姓,对朝廷还是负责的。
想想也对。
程处默小的时候,天下正乱,虽说父辈现在荣耀加身,但他们曾经也是吃过苦的,和百姓仍旧有些感同身受。
不像是那些世族门阀,高高在上,已经完全和百姓脱离。
犹如高空楼阁。
仿佛上天之神。
他们不会往下看。
“程兄,不用那么急。”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呐?”
“我如此不在意,并不是因为我荒唐奢侈,而是因为,我有一技,可把这些毒盐,变成好盐。”
“说句可能让你们慌乱的话。”
“咱们今天吃的这些盐,都是我用毒盐制作的。”
“盐这东西,在我看来,数量之多犹如大地泥土般,自然,就没有多少好珍惜的了。”
张楚深吸口气,抬头,望着西方天际线下,那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轻轻一笑,缓缓说道。
此话落下。
此地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声音,还有大锅里的肉汤沸腾的声音了。
程处默和赵集两个人,瞪大了眼珠子,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张楚。
一动不动。
下巴,都要落到地上了。
他们的大脑,出现了短暂性的宕机。
一片空白的同时,耳边只回荡着张楚刚才的话。
所吃之盐,都是用毒盐制作!!!
这句话,在耳朵边,转啊转,转啊转······
噗通!!!
程处默一屁股瘫痪在了地上。
他的头,有些晕,也有些重,双眼前,更全都是小星星。
懵了!
傻了!
惊了!
赵集则是好一些,他嘴角哆嗦着,慢慢扶着膝盖,坐在了地上。
张楚苦笑,低头看着两人的样子,伸手,把两人拉得远了一些。
不然,被篝火燎着,用不了多久身子都得烧起来。
“楚·····楚兄。”
程处默用力的咽了口唾沫。
被张楚这么暴力往后拉了一段距离,他揉了揉勒出痕迹的脖子,空白的大脑,总算是慢慢恢复过来了。
“楚兄,刚才,刚才你说的啥?”
“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我觉得我听错了。”
“对!我肯定是听错了。”
“楚兄,你······”
程处默沙哑,盯着张楚的眼睛,他以为张楚会否认。
可,张楚摇了摇头。
手里拿着勺子,用力的在锅里搅动着。
“你没听错。”
“我也没说错。”
“这盐,在我这里,不值钱。”
张楚拿起了勺子,盛了一口汤,轻轻喝了一口。
咸香适中。
味蕾大开。
“程兄,赵老哥,可以喝了。”张楚开始盛汤。
“张郎君,我来,我来,我来就好。”赵集急忙站了起来,一把从张楚手里抢走了勺子。
这样的活,还能让张郎君亲手去做?
哪能!
君子远庖厨!
这样的活,是他们这些粗人来干的。
程处默则是顾不上拍拍屁股上的泥。
他双手捧着碗。
一碗盛满了肉干的肉汤,恭恭敬敬的放到了张楚面前。
“楚兄,烫。”
“小心些。”
“我给你吹吹。”
“呼·····”
这一刻,程处默比娘们还要细心。
张楚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