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
军营人声鼎沸。
程咬金带着人回来了,不仅完成了李世民布置的任务,还带来了大量的熏肉和酒。
这些都是从北都换来的。
这让这些天一直干粮就醋布的将士们,兴高采烈。
穹顶之上,流云如火。
田野间,一张简单的桌子拼了起来。
熏肉,大饼,烧野鸡,烤兔肉·····
种类繁多,香气逼人。
虽说处理的法子都很简单,也很原始,可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能有如此盛宴,足够令人兴奋。
特别是在旁边堆着的酒坛,都要比一个人还要高了。
“哈哈哈·····”
“就算是没有肉,光这些酒也足够了。”
“老程,这一次去北都,竟然还想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好好好!”
秦琼一手提着一坛,放到了桌上。
酒碗并排,全部倒满。
程咬金长笑,望着张楚,直接拿起来酒碗,先是灌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我就知道,小侯爷来了,咱们军营里没有好东西迎接,这不,今天,补上。”
“小侯爷,请!”
程咬金再端起了酒碗。
“程将军客气。”
“今日,主要是庆祝卢国公和翼国公任务顺利完成。”
“迎接我,大可不必如此隆重,这么说着实让小子惶恐。”
“当初,秦将军派人换了不少酒,已是欢迎过了。”
张楚谦逊。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让秦琼迎接后,还再让程咬金设宴款待。
秦琼大笑:“对!小侯爷说得对。”
“但,依我说,就是高兴。”
“高兴三十州的百姓,都能得到赈灾粮。”
“高兴我们的任务顺利完成。”
“更高兴,今日小侯爷封侯,不论如何,今日都要不醉不睡!”
“来吧,别说那么多了。”
“一切,皆于酒中!”
秦琼豪爽的举起了酒杯。
大唐人好酒。
繁盛的唐朝,自然需要烈酒来烹饪。
更何况军伍之人!!!
酒,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对,今日就是高兴,奶奶的,我大哥封侯,等回了长安,我倒是要看看那群家伙,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横跳。”程处默吼叫,拿起来酒碗便是仰头灌满,一滴不剩。
“大哥,我敬你!!!”秦怀道不甘落后。
张楚望着两人的样子,也知道两人如此,除了高兴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长乐的事情而感到悲伤。
只是,高兴要喝酒,悲伤更要喝酒。
两者叠加在一起,今夜的程处默和秦怀道,完全控制不住了。
既如此,那就不用控制。
人生一世,该放纵时,必须要放纵,不然,岂不是白来人世间走一遭?
张楚举起了酒碗。
推杯换盏。
夕阳落下,月明星稀。
那轮明月,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路灯一样,把整个田野都覆盖上了一层光辉,一层皎洁的光辉。
视野,仍旧很好。
虽然缺少了白日的各种细节,可并不影响分辨。
“来来来。”
“小侯爷,我再敬你一杯。”
“嗝!”
“奶奶的,小侯爷,你和程处默秦怀道这些小崽子不一样。”
“一点不一样。”
程咬金拉着张楚,整张黑炭般的脸颊这会竟然像是熟透的大苹果。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也可能有被不远处篝火映照的缘故。
程咬金的手很大,张楚能清晰的感受到程咬金手上的力道。
这是名动天下的大将军。
也是这片大地上流传的最为出名的将领之一!
张楚敬佩,和向秦琼一般,打心底里敬佩。
“卢国公过奖。”
“卢国公,应当是小子,敬你一杯。晚辈对卢国公,也真的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
“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名副其实!”
张楚望着程咬金的脸,渐渐地都和每年过年时家里张贴的门神重叠在了一起。
几乎真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这让张楚心中,更是多了很多亲切和敬重。
“小侯爷说笑。”
“我老程,就是个俗人,哪有什么不凡。”
“不过,说真的!我老程平日里,很少看得上那些读书人。”
“一个个狼心狗肺,一个个之乎者也,一个个口吐莲花心比墨黑,我老程看见就恶心。”
“可是小侯爷,你不一样。”
“你真的不一样!!!”
“从你说的那四句话,我就知道,你和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
“他们读书,好像是想把自己和百姓区分开,划一道鸿沟以好俯视苍生,可是小郎君,你那四句话,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
程咬金激动。
“陛下,识货,真的,如果陛下不封侯,我老程回到长安,必须得找陛下要一个说法。”
“小郎君,啥都不说了。”
“你是处默还有怀道的大哥,他们两个我知道,虽然蠢笨些,但心眼不坏,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伯伯我,只要能帮上,绝对没有二话。”
喝多了的人,话总是很多。
但,之所以话多,主要也是情感的喷薄。
男人不似女人。
平常时,大多无言,勤勤恳恳,但并不意味着男人的情感少,相反,男人的情感更是丰富。
当有了一个口子,有了酒精的帮助,男人会展现出最可爱的一面。
“对,小侯爷,到了长安,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秦琼沉声道。
“好!”
“程伯伯,秦伯伯,小子我敬你们!”
张楚大叫,他现在也有些精神微醺,不能自己。
虽说大唐的酒,度数不算高,但架不住成坛的喝。
又是一阵狼藉。
众人都站不住了。
一人抱着一坛酒,或坐,或躺,或趴,横七竖八,只有自由自在。
晚风拂起,清爽宜人,虫豸常鸣,清脆悦耳。
“这一趟,来的太值了。”程咬金醉醺醺,他抬头望着苍穹之上的明月,眼角湿润,声音控制不住的带着哭腔:“不仅遇见了小郎君,还看到了那么多在长安看不到的情景。”
沉默片刻,接着又是道:“小郎君,我还在想啊,咱们大唐这么多年来,征战不休,到底,值不值。”
“其实啊,这个问题,这些天,我一直在思量。”
“看看,看看这三十余州的百姓。”
“我之前还想着,大唐威武,百姓定能安居乐业,可现在,仍旧凋敝。”
“小郎君,我程咬金没读过书,想不透。”
“你说。”
“你说说,这,到底值不值啊。”
程咬金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依靠着树干,呆呆看着月亮。
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依偎在娘亲身侧的那个贫苦人家的孩童。
自己默默发誓,一定要让老娘过上好日子,让街坊邻居过上好日子,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可是······
这些天,程咬金真的有些茫然。
看着四周的苦难,心中很不是滋味。
自己打了一辈子仗,死了那么多人,最后百姓还是如此,不论怎么看,这仗仿佛都白打了一样。
秦琼看了眼自己的老友,他没有说话,只是抱起来酒坛,灌了一口。
他知道,自从进入受灾的地方之后,这个问题,都快要成为程咬金的梦魇了。
之前,他就说过。
但自己无法安慰。
或许,也只有小郎君了。
程处默,秦怀道还有周围的一些偏将,也都看向了张楚。
看向了这位大唐最年轻的侯爷。
他们的神情也都有些黯淡。
这些天的见闻,无不冲击着他们的骄傲。
默默的,都攥紧了佩刀。
自己如此征战,百姓却还如此贫苦。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想不明白。
和程咬金一样,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