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见到张楚,程处默和秦怀道齐齐唤道。
“大哥,你昨天的食邑之地选错了。”程处默直截了当的向张楚说道。
“是啊大哥。你怎么选择了秦川山脚?现在长安勋贵都在讨论你,都说你······”秦怀道目光凝重,话不敢说完,显然这些传论并不是什么好话。
“咕咚!”
程处默狠狠咽了口唾沫,用力攥了下拳头:“怪不得昨日我爹拿着棍子不由分说的打我,还说是我和大哥你喝酒,导致大哥你昏了头。”
“奶奶的,礼部这群家伙,真的是太过分了,还有户部,这不是明显的欺负大哥你不懂长安情况吗?”
“今天朝堂,礼部侍郎陆川有还笑着说大哥你的审批,他们一天之内就送过来了,可以说是礼部从未有过的速度,这件事全朝的官员都知道了,等到下朝后,全长安的人几乎也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说大哥你有点蠢。”
“他们给大哥你起了一个称号,叫秦川县子,其中嘲讽意味,甚重。”
程处默声音缓缓降低,缩了缩脖子,咬牙切齿。
张楚眯了下眼眸。
“是么?”
“没想到,传的竟然如此之快。”
“也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开国县子,挑选一个食邑之地,还能引来如此之多的讨论。”
张楚伸了个腰,轻轻一笑,倒是对程处默的话丝毫不为意。
“大哥,要不你去找下陛下吧,应该还能更换!”秦怀道提议。
张楚直接摇头。
“我一个小小开国县子,却能拥有堪比上林苑大小的土地,这应该偷笑还来不及,为何要更换呐?”
“可是,大哥······”秦怀道激动。
“不用说了,等会跟我去转一转。”
“还没吃饭吧,吴娘,朝食送来。”
张楚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吴氏。
吴氏答应一声,赶忙吩咐,很快,朝食端了上来。
三碗碗能插着筷子而不倒的粥,一整张用羊油烘焙的大饼,外加三碟大唐人常吃的蔬菜。
程处默和秦怀道吃的肚皮浑圆。
张楚则是有些意兴阑珊,这餐食的味道,着实还有提高的空间。
吃饱喝足,张楚摸了下自己怀中昨夜准备的一张字据,还在,便带着两人直奔秦川脚下。
马蹄急促。
张楚从灞桥而过,先考察了下这里的柳树,果不其然,路边的柳树都已经有些秃秃的了。
垂下的柳枝,早就被折完了,但树顶上的柳条还算茂密,好像是变成了被修剪过的羊驼,宽大矮小的柳树,竟然还都有了几分挺拔的意味。
望着源源不断送行的长安人,张楚觉得自己应该早些下手,不然怕是连顶上的柳枝都保不住。
不过,不是现在。
先踩好点,做到有的放矢便可。
一路奔腾。
掀起无数烟尘。
秦川巍峨的脉络,从远处看去,就如同一条粗大的黑龙,山巅则是被浓浓白雾缭绕,如梦似幻。
八百里秦川,孕育了关中这片神奇的土地,也孕育了这里璀璨的文明和性子烈如火的关中儿郎。
如此之地方,它的山脚下,怎么可能是一片荒芜之地呐?
更别说,所谓八水绕长安的八条河流中,其中有五条河流皆是发源于秦川之中。
沣水,即沣河,从秦岭沣峪口流出,涝水,又称之为潦水,即涝河,发源于秦岭梁的静峪脑,更有“关中山水最佳处”之美誉。
潏水,即潏河,发源于秦岭北麓,灞水,又称滋水,即灞河,发源于秦岭北坡的蓝田县灞源镇,浐水,发源于秦岭北麓。
而流经张楚这片大地的大河,最近的就是潏水,稍远的就是浐水,张楚这片广袤的地方,就在这两条大河中间。
这种土地,真的没有道理没有人要。
张楚想不明白这一点。
很快,三人勒马于潏水之畔,望着河流中奔涌的,刚刚从秦川中流淌下来的清澈的河水,张楚心中有些激动,手持马鞭,指着潏水之后的那些土地,兴奋道:“看呐。”
“这些土地都将是我的了。”
“不仅仅是这些,旁边的那么多无人的荒地,我都会买下来。”
“长安勋贵和百姓都不要的土地,我张楚全都收了。”
“多好的土地啊,多么清澈的河水啊。”
“看吧,你们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所有长安人都会羡慕我。”
张楚喝道。
大唐人说他们聪明,他们确实聪明,疯狂的掠夺着下游上好的水田熟地,可是说他们聪明,却白白浪费了这么大片大片的上游广袤土地。
虽说这里的土地有些石子,可深耕两遍后,这里就将变得比关中所有土地都要肥沃。虽说这里没有下游那般,只需要在河流上挖一个口子,河水就会自动的灌溉进去的便利,可,只要在潏水上架起一个个水车,潏水里面比黄金还要宝贵的水,就会轻易地逆流而上。
或许,这也是大唐人聪明的一种体现。
只有张楚这样的人,才会打这里土地的主意,才会真正的用汗水来浇灌每一片土地。
程处默和秦怀道望着广袤的土地,两人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驾!”
张楚自然也不需要他们说什么,张楚双腿猛地夹了下马腹,如同利箭般继续朝着秦川冲去。
秋风呼啸于耳鬓,渐渐蓄起的长发随着秋风浩荡,身上的青衫更是猎猎作响。
张楚有些疯狂的奔腾在属于他的土地上。
张开双臂,拥抱着美好的一切。
程处默和秦怀道紧紧在后面跟着,他们不知道,更不理解为何大哥如此高兴。
但,他们远远望着大哥的背影,却感觉,大哥就该是这样的,天底下肯定就没有能难住大哥的事情。
渐渐地,两人心底的担忧也尽数散了,两腿夹紧马腹,一左一右,驰骋于张楚身侧。
他们也跟着张楚大笑了出来。
这一刻,他们更是坚信,大哥会创造出一切美好的事物,大哥会让全长安那些嗤笑大哥今日选择的所有人,羡慕。
一路奔腾。
马蹄生花。
前方,一个庄子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这个庄子是张楚食邑范围内最大的一个庄子,总共有一百七八十户左右,名字叫神仙岔。
因为进入这个庄子的路有一个岔口,一个路是通向庄子,另一路则是通向秦川深处,传说是神仙走的路,所以这个庄子便名为神仙岔。
有一说一,这庄子的名字不错。
可是当张楚乘马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庄子和神仙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黑又瘦的孩童。
又黑又瘦的汉子和妇女。
又黑又瘦的老妪和老丈。
这个岔口,太岔了,仿佛从神仙之地直接岔到了地狱里来。
街道泥泞,因为前几日下雨的缘故,有些水洼,可水洼里的水又黑又臭,还有大量的蚊虫。
刚进去,程处默和秦怀道便捂住了鼻子,张楚的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
味道很大。
就连秦川里的风都吹不散。
空气中都弥漫着。
显然,三个人的到来,就像是往死寂的湖泊中丢下去了一颗石子,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那些蹲在自家门口,双眸无精打采的老丈和老妪,眼睛终于动了下,追随着张楚。
玩耍的孩童也停下了嬉戏打闹,怯生的躲得远远的的,望着高头大马,眼神中露出羡慕和恐惧。
推着小车,背着锄头农具,不断奔波的汉子和妇女们,也都是自发的站到了道路两侧,生怕冲撞了贵人,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大哥······”
“没想到长安还有这么穷的庄子。”
“怪不得礼部那群家伙连轴审批过了。首善之区,京畿之地,如此穷的村庄,不用想,绝对是礼部的心头病。他们推行的德行,在这里举步维艰,可他们不敢声张,因为这是他们的过失。”
“但是今后,他们将会光明正大的谈论这个村子,说不准,还会凑着再多骂大哥你几句。”
程处默沉声道。
张楚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这些庄民,今后就是自己的部曲,自己今后将是他们的主人,自然要对他们负责,而那些礼部的大老爷们可不管庄民生活如何艰难。
只要他们出来发现庄民还是如此没有德行,他们就会直接把矛头对准张楚,痛斥张楚不教导部曲,不遵守礼法,会把庄民所有失礼之事都算在张楚身上。
而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什么都不用做。
“行马鞭!”张楚说道。
程处默抽出马鞭,在空中狠狠抽了数下,破空的响声炸裂于神仙岔内,传荡的很远。
很快,一个穿一身麻木衣服,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中年人,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
“三位贵人。”
“不知道那位是我家主人?”
就这几步路的距离,看上去不过三四十的中年人却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昨日就接到了衙门的消息,今日一天都在等待。
“你是这里的村正?”张楚俯视着他,询问道。
这中年人立马朝着张楚跪下:“正是奴下,主人,前几日我阿耶过失,我便接任了村正一职。”
“奴下没有在庄头迎接主人,是奴下的过失,还请主人惩处。”
他战战兢兢的说道。
大唐百姓似乎请罪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不需要学习就能精通。
吴氏是这样。
神仙岔的村正也是这样。
张楚翻身下马。
把马鞭丢给了程处默。
“叫什么名字。”
“奴下胡勇。”
“知道我来干什么的?”
“昨日县衙的李士曹告诉奴下了,主人选定了我们神仙岔作为主人的食邑部曲。”
“奴下惶恐,能得主人垂青,实在是所有神仙岔奴下的荣幸。”
胡勇哭喊,声音中还带着兴奋和激动。
他们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百姓,巴不得能找到一位主人。
这里实在是太偏了,就算是万年县县衙都有些无能为力,多少年来,他们几乎就是自生自灭,若不是神仙岔这个庄名还记载于长安的堪舆图上,说他们是流民,也不为过了。
“起来吧。”
“带我去逛一逛你们庄子的田地。”
张楚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