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略有些风声。
今日民学在国子监的“丑态”,整个务本坊都知道了。
没办法,这个世上嘴嘴碎的人,除了百姓之中的长舌妇外,就要数那些读了所谓圣贤书的读书人。
酒楼茶肆,勾栏金窟。
无数自称为读书人的儒道学子,很骄傲的宣传着今日的事情。
“你们是不知道,嘿,今天是民学入驻国子监的第一天,我还以为这所谓的秦川子能有什么本领呐,没想到其实是和庖厨一样的货色。”
“没错没错,虞夫子说是借给他们一个太学的偏殿,嘿,只是给了这群家伙一个耳房,还早就被废弃了,之前是前朝的厨子所住的地方,谁能想到秦川子竟然还接受了!这真的是太怂了!还以为我儒道真的出现什么挑战者了呐,原来也是个不入流的家伙!”
“谁说不是啊!不过想想也对,我儒道已传承不知多少年,大儒大贤更是层出不穷,他民学有什么 呐?一群腌臜货,读书读书,本就是圣人之道!秦川子竟然要把圣人之道融入农民之中?这是自寻死路!”
“就是这样!我儒道之传承,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接触到的!!!看看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名门之后?想一想若是那些贱民也坐在这里和我们一同把酒言欢,真真的是辱没了我等读书人的风范!”
“对,说得好,就是如此!民学就该如此狠狠的整治,国子监做得对,虞夫子做得对。”
“当饮一杯!”
“浮一大白!”
“来来来!”
“······”
长安城中的读书人陷入了自嗨。
而当夕阳真的落山之后。
小半个长安城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
契机就是房夫人带着房遗爱,站在国子监的大门口,插着腰,扯着嗓子,痛骂孔颖达虞世南盖文达这些所谓的儒道夫子,足足大半个时辰。
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这传播的速度,说实话远超读书人酒后的自嗨,毕竟读书人的数量,着实不多。
而能去读书人所去的地方,都是些有钱贵人,和长安城中基数最大的平民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
就算读书人之中流传的再多,对于下面的百姓说实话,影响并不大,俗话说就是无法出圈。
可房夫人这一闹,却是真真的让长安百姓都听说了,有些恼火。
对于民学,全城百姓可以说是就没有不尊敬的。
单单一个民学拼音,便是让天下所有百姓受益终生,受益千世万世。
而相比于高高在上的儒学,显然民学更是让百姓们感到亲切。
尽管,民学也才不过出现了一两个月的时间罢了。
当房夫人带着房遗爱离开国子监的时候,国子监前的百姓们还都没有散去。
并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当然,如果就是如此,也就算了。
百姓是老实的,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面前,说实话,能看看房夫人把他们骂一个狗血淋头就已经很是满意了。
谁敢在国子监前放肆?
对于这个神圣之地,百姓就算心中觉得不公平,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谁都知道,自己在读书人眼中算什么呐?
自己又能帮民学什么呐?
百姓们心神哀叹。
但,不知道是谁,当房夫人走后,在人群中突然嚎了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民学去庖厨之地?君子远庖厨,难道你们这些读书的夫子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民学帮了我们百姓那么多,教给我们识字,你们这是借机报复民学!!!你们就是不愿意让我们百姓也学会识字!!!”
“就是这样,奶奶的,程小公爷已经被你们赶到鸟不拉屎的西域去了,房小公爷连举荐的资格都没了,还有尉迟小公爷,秦小公爷他们用命拼出来的官职,也都没有了,这还不够吗?这还不够吗?!!!”
“是啊是啊,你们真的想把民学赶尽杀绝才行吗?孔夫子,虞夫子,你们之前不都是国之大儒,明事理之人吗?怎么现在干出来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们百姓在民学的帮助下,多认识几个字,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吗?”
“······”
几嗓子过后,瞬间,直接打开了一个个盯着国子监大门的百姓人们心中的怨气。
百姓是老实的。
他们身上背负了太多。
但,其中所蕴含着的力量却也是恐怖的。
这一点,张楚比谁都要清楚。
自然,打头为民学嚎叫的这几个人,皆是张楚让铁牛安排的泼皮。
一石激起千层浪。
民学拼音,百姓很清楚这真的是为自己的后代打开了一条路,真正的打开了一条路。
或许这条路现在还很孱弱,但这是普通百姓之前所想都不敢想,走都不敢走的路。
现在看着国子监却如此的对待民学,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口气?
当有人带头后,百姓们炸裂了。
这些话也是他们心中最想说的话,此刻被人替自己说了出来,谁都不想再沉默了。
一个个义愤填膺,一个个肝火大怒,一个个举着拳头为民学大呼不公,国子监前,竟是真的有些混乱起来了。
要是说房夫人带着房遗爱只是算个热闹罢了。
但现在,有了真正激起民愤的迹象。
最后是虞世南出面了。
他带着一群夫子,站在愤怒的百姓面前,耗尽了口舌。
说是这一切都是张楚所答应的。
说是这一切都符合大唐的规矩。
说是这一切民学都没有说什么,也轮不到他们在这里多叨叨。
然后,便是万年县的不良人冲了过来,驱散了围在门前的百姓。
务本坊渐渐安静下来。
···········
永崇坊。
张楚用过膳后,便坐在书房中,手里拿着鹅毛笔,认真的勾勒着线条。
烛光摇曳。
把张楚的身影倒映于一侧的墙壁上,显得多少有些寂寥。
笃笃笃!
房门响了。
张楚从沉思中醒来,放下笔,轻轻伸了个懒腰。
“什么事?”张楚略有些疲累的说道。
“公子,奴家给公子熬了莲子梨汤。”吴娘的声音响起:“最近晚上天凉了,公子已经用功一个时辰了,暖暖身子吧。”
“进来。”张楚说道。
书房门推开了。
吴娘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小心翼翼的把莲子梨汤放在张楚面前,而后,走到张楚身后,轻轻帮着张楚捏起了肩膀。
张楚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莲子的香味和梨子的甜味混合于一起,沁人心脾。
张楚感觉浑身确实都热了不少。
闭上眼睛。
轻靠着椅背。
享受着吴娘的放松。
“公子,不要忧愁了。”
“这一次,真的是孔颖达虞世南这些老家伙太过分了。”
“民学明明是陛下下旨让咱们进入国子监的,这群家伙却·········”
“相信陛下会给公子一个公道的。”
吴娘抿了下嘴唇,脸上也都出现了悲愤的模样,直接直呼起来了孔颖达,虞世南的名字。
看得出来,她确实很愤怒。
之前,她对于孔颖达和虞世南这些老夫子是很尊敬的,毕竟年轻的时候吴娘自诩也是个读书人。
可是······
听说了务本坊发生的事情,再听说了今天公子他们所遭受的不公平对待,这让吴娘对于孔颖达虞世南这些人的尊敬,顷刻间荡然无存。
现在,可没有任何人能和自家公子相提并论。
就算是李世民,只要得罪了公子,吴娘也敢扑上去咬两口。
张楚睁开了眼睛。
抬头看了她一眼。
“奥?”
“听说什么了?”
“说说。”
张楚嘴角微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