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师抿了下干裂的嘴唇。
他低头看看裴行俭。
裴行俭一脸的无辜。
他苦笑一声,赶紧拽着裴行俭,向虞世南表示歉意道:“虞老夫子,这孩子也没有什么恶意。”
“绝对心里没想着帮助民学对付儒学,若是他有这样的行为,我河东裴氏第一个不容他。”
“裴行俭,你说是不是?”
裴律师疯狂给裴行俭用眼色。
裴行俭聪慧,连连颔首。
虞世南狠狠瞪了眼裴行俭,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自己越发是不能表现出什么的,不然最丢人的,肯定还是儒学自己。
“嘶······”
他轻轻吸口气,僵硬的脸色上,挤出了一抹微笑。
“这是当然。”
“这是当然······”
说着,虞世南转身,黑着脸回了自己的位置。
裴律师赶紧拉着裴行俭也回了自己的座位。
沐花魁重重叹了口气,相比于刚才仿佛要飞到天上去的兴奋,这会心里只有浓浓的失望。
云想衣裳花想容·······
多美的句子。
多美啊!
甚至于沐花魁还都想着,这诗词简直就是为自己而生,也只有自己才能配上这样的诗词,若是自己能得了这样的诗词,自己的名字明日间将会彻底席卷整个长安。
甚至于大唐。
估计到时候,就连秦淮河上都得流传着自己的名字。
可惜了·······
太可惜了!
不过长孙冲很高兴,他刚才脑海凌乱,自己给沐云烟的诗词还是早早让人准备的,为此自己还花了百贯钱呐。
可当裴行俭吟出诗词的时候,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很清楚这首诗词的威力,若是真的,恐怕自己对沐云烟行的所有代价,都将化为水漂,白白浪费。
嘿!
没想到,竟是他从民学院子外面听来的,这让长孙冲亢奋的都要跳起来了,跑过来,重新拉着沐云烟的胳膊,向自己的案桌走去。
“好小子·······知不知道,刚才你距离功名利禄多么的近。”
“唾手可得也。”
卢承庆看着重新坐于身侧的裴行俭,笑着打趣道。
裴律师苦笑着端起酒杯:“卢兄,就别打趣这小子了。”
“哎!”
“今日我还想着让裴行俭选一夫子,我带他引荐一番,明年开春,便把他送来国子监呐。”
“谁想到·······”
“这可好了,彻底没希望了。”
“就算入了国子监,怕是也没有夫子能接受他,你小子啊,知不知道,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啊。”
裴律师把手中的酒杯饮尽,看着身侧又拿起来点心,不当什么事的裴行俭,摇摇头,长叹道。
裴行俭闻言,赶紧把点心放下,低声道:“阿兄,大不了,我还是去参军吧。”
“苏将军一直想要收我为徒,这事你是知道的。”
“此话,不要再说!”裴律师脑门皆是黑线:“不要想着参军,大唐,不是只有一个国子监,听说,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在地方中,也颇有贤名,不去国子监,去这些地方大书院,而后走科举之路,也远远强过参军!”
刘仁轨沉吟了下,轻轻颔首:“裴兄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行俭,就算你喜爱征伐,最好的法子,也是先于文官之路开始,而后再跳向武臣,亦或者,文武齐全,这才是大道。”
说着,刘仁轨抬头看了眼坐在最前面,交头接耳,脸色凝重,不知道说什么的孔颖达,虞世南等人。
“这事之后,正如裴兄所言,怕是不受这里的夫子喜爱,还真不如去这些地方书院。”
“只要潜心研究学问,最好在这些地方闯荡出些许名声,而后有河东裴氏作保,回到长安进朝入仕,也不难。”
刘仁轨附和道。
裴行俭挠挠头,看着他们,也知道三人确实是在给自己的前途谋划,点点头,应下了。
裴律师举起了酒杯,感激的看向刘仁轨和卢承庆:“到时候,也少不了麻烦两位兄长!”
话音刚落,虞世南突然起身。
他笑着朝众人拱手。
“今日是中秋诗会,我等自当向明月抒怀。”
“而不是行这等,媚俗粗俗之诗词,国子监,向来所行乃是光明大道。”
“我儒学传承千年,更是诞生出无尽贤明,于中秋之夜,也有很多传世佳作。”
“所以,大家作诗,可不要乱了方向,中秋明月,当寄怀于情。”
“当然,之前大家也都做了很多佳人美人之诗词,但我儒学向来坦荡,不愿在这方面欺负民学。”
“在这里,老夫宣布,和民学的赌约,仅限于和中秋明月有关,其余不符合要求的诗词,不算于赌约之中。”
“相信,民学魁首张祭酒,也懂得老夫苦心。”
“老夫也知道,大家心中定然也是多准备的全是中秋赏月有关的诗词,尽管畅所欲言,把酒怀情。”
虞世南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应当如此!”王绩开口了:“中秋赏月诗会,写那么多不相关的诗词为何?”
“情情爱爱,美人魅情,自也美妙,可和今日中秋诗会实在不符合,虞夫子的提议是对的,既是中秋诗会上的赌约,自当要用中秋明月为题,而不是其他诗词都算。”卢赤松也附和道。
“说的对!”
“某家正有一篇明月怀古,还请大家鉴赏。”
有人站了起来。
虞世南欣慰的向他看了一眼:“快快说来。”
大殿再次陷入了欢腾。
刘仁轨看着他们的表演,不由哑然失笑:“这是觉得自己比不上民学这一篇,便想办法把这一篇诗词丢到了赌约之外?”
“这国子监老夫子们,真的是好手段啊。”
刘仁轨眼中略有不屑。
卢承庆和裴律师相视一眼,皆是脸上露出了无奈。
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刘仁轨是御史中丞,向来是敢言敢说,性格中正不阿,但他们两人早已和光同尘,对于这事,见怪不怪。
国子监老夫子们,这是真的被民学搞怕了啊。
可以说是他们必赢得赌约,还忍不住搞这些小手段,真的是·······
“来来来,喝酒吧,喝酒。”
卢承庆打断了刘仁轨的话。
“对对对,饮酒,饮酒,中秋赏月,美酒好友,就不理会其他的事情了。”裴律师附和道。
刘仁轨举起了酒杯。
点点头。
毕竟他也清楚,这里是儒学诗会,这里是国子监太学圣师殿,为了赢连这点不要脸的小手段都用出来了。孔颖达虞世南他们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其他人还真都不好说什么。
如果说了,怕是会直接被打成心向民学。
就算刘仁轨不怕,可背后的尉氏刘氏不行啊。
儒学,捆绑世族大家深厚,刘仁轨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太小,能撼动什么呐?
想到这里,刘仁轨下意识的向民学院子方向望去,不由得,心中诞起敬佩之情。
秦川子民学魁首张楚,以一人之力硬抗整个儒学,不论结果如何,真乃人杰。
“云想衣裳花想容········”
“好诗,好诗!”
刘仁轨一饮而尽。
裴律师和卢承庆笑笑,知道刘仁轨想的什么,也都仰头饮尽杯中酒,聊起了明月抒怀。
圣师殿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毕竟,今日大家所准备最多的诗词,便是和中秋明月有关。
不过,平康坊的那些花魁大家心情却都很差,可以说是差到了极致。
“这群老东西,怎么不去死,比不过人家民学魁首的诗词,便不让做美人诗,把人家这首诗词比排出于赌约之外,该死的,好歹输给秦川子吧。”苏羽裳心中暗道,不善的盯着孔颖达等人,喝着闷酒,心中不忿。
“完了!!!结束了!!!民学院子······这首诗词不用说,肯定是给的明月姑娘,早知道,我也去参加民学诗会了,参加个鬼的儒学诗会,云想衣裳花想容········好美啊。”夏花魁心中向往。
“这就是儒家?还以为参加儒学诗会,能帮助自己水涨船高,谁能想到,这群人竟然那么无耻。就为了躲过民学一诗,便不让做美人诗,还说这诗词媚俗?媚俗你姥姥,老娘还不待了呐!!!”洛水瑶心中真的是对这群所谓的儒学大家恶心坏了,索性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夏花魁,苏花魁等人都是相视一眼,也都不动声色的起身,朝外走去。
正与长孙冲拉扯的沐花魁见状,急忙跟了去。
平康坊的花魁全都走了。
瞬间,圣师殿空旷了些许,刹那,圣师殿也少了一大片风景。
孔颖达,虞世南等一众夫子盯着她们,眼角抽搐,他们清楚,这一次,儒学又得丢人不少。
但,为了能制约民学,制约张楚,为了最后赌约的胜利,他们咬着牙,认了。
大殿中一众宾客见此,也都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面露尴尬。
儒学,真的如此害怕民学吗?
长孙冲急的抓耳挠腮,但望着平康坊花魁全都离去,他也不好强行让沐云烟留下,只能眼巴巴看着沐云烟带着丫鬟走出了大殿。
一下子,圣师殿中又死寂了些许。
“”嘿!”
“真的,我都替他们尴尬。”
刘仁轨双手抄袖,望见这一幕,笑的很开心。
“怕是,今夜就算儒学赢了,这名声也好不了哪里去了。”
“儒学,这点容人之心都没了,真的要成为笑话了。”
卢承庆叹息。
裴律师他们望着平康坊花魁们的背影,于月色下消失,突然觉得,这背影真的是对儒学,对国子监,对他们这些所有人,莫大的讽刺。
真的已经害怕张楚,到了这一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