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神经都在紧绷着。
说实话,此刻他最不想听到别人说,出事了,这三个字!
“呼······”
李世民深吐口气,缓缓坐下,端起茶,狂饮了一大口:“说!”
“回禀陛下,五千多百姓,正在围攻金吾卫。”李君羡立马开口。
“什么?”李世民双眸一瞪,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孙皇后脸色也是一变。
这事,怎么牵扯到百姓身上了。
五千多百姓,虽说对于百万长安人口而言,不算什么,但,若是对于聚集于一起闹乱,可是万万不可轻视的力量了。
更别说,还是在围攻金吾卫。
“发生什么了?快说!”李世民催促。
他声音落下,李君羡的声音便再起:“他们都是从神仙岔赶来的长安百姓,他们本是在神仙岔内做工,但是因为这件事,神仙岔把他们清退。”
“百姓便自发聚集于一起,要向陛下讨要一个公平,他们疯狂为秦川县子喊冤。”
“说一切都是国子监众人的污蔑。”
“·········”
李君羡快速说了一遍。
原本神情紧张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闻之,相视一眼。
“哈哈哈······”
竟大声笑了出来。
便是一向淡雅的长孙皇后,都露出了贝齿,眼角处好似第一次出现了尾纹。
“好,好,好!”
李世民一口气连道三声好,而后深吸口气,目光如注,大手一挥,立马朝李君羡下令道:“去!”
“立马让金吾卫放百姓们进来。”
“百姓这还说的对,孔颖达虞世南他们能请命,百姓们也是大唐百姓,也是朕的子民,为何他们不行呐?”
“即刻!!!”
李世民兴奋。
“诺!”李君羡起身快速冲了下去。
“朕就知道,小郎君绝对不是那等,束手就擒的人。”
“朕就知道!!!哈······”
“呼·······”
李世民再大笑一阵子,长长松了口气,坐下,轻巧了很多。
长孙皇后双眸微闪,轻轻颔首:“陛下,臣妾早就说过,小郎君定然是有对策的,等着就好。”
“却没想到,小郎君的手段如此高明,自己没有出动,而是让百姓和国子监抗衡。”
“这一步,确实妙!”
“估计孔颖达他们也没有想到,小郎君会走这一步。”
“皆是喊冤,总不能朝廷只管国子监喊冤,而不理会百姓吧,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此一来,小郎君能够调整的时间,更多了。”
“说不准,小郎君还憋着什么招式,等待时机呐。”
长孙皇后笑着给李世民斟了杯茶,脸上的笑容便没有再下去了,恢复了往日的静娴。
李世民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
点了点头。
“不过,楚小子光想依靠百姓,还不够彻底脱身。”
李世民抬头,再望向了大殿外的夕阳,这一次,他只觉得夕阳也很好看,甚至于连黑夜都喜欢起来了。
黑夜有黑夜的美,明月也正是因为黑夜才更显得有意境。
“陛下,等着吧。”
“小郎君,定也是在等着呐。”
“嘿·······”长孙皇后还偷笑了一声:“孔老夫子他们来势汹汹,可是到了现在,连小郎君一面都没有见到,估计他们现在心里也不好受。”
“估计楚小子都懒得和他们正面争吵,说实话,这群家伙真的是有些恶心人了。”李世民用手轻轻按了按脑门,他现在都不想再见孔颖达虞世南这些人的面。
一个个读书读的,竟成了这副模样。
真不知道他们是读书人,还是市井中的泼皮无赖。
长孙皇后对李世民说的这话,深表赞同。
··········
朱雀门外。
孔颖达闭上了眼睛,满脸的厌恶。
甚至,身子还向旁边移了移。
无他!
五千多位百姓进来了,金吾卫打开了缺口,他们和孔颖达等人一样,跪坐在了朱雀门前面。
并且有几个老汉还朝他们这边吐痰。
这让孔颖达他们怒火中烧。
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就好似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那种无力感。
若是张楚向他们吐痰,孔颖达定然会还回去,可是现在,对于这些最普通的百姓,孔颖达他们着实是拉不下来这张脸。
若是和百姓在这里干起来真正意义上的口水仗,自己这老脸,还往哪里放呐?
这一刻,孔颖达众人心里都感到了憋屈。
真的是憋屈!
但,这还没有完。
百姓阵中,有个妇女站了起来,她盯着国子监阵营中的一个方向,眼中冒出了怒火。
“哎哟!!!”
“你个龟孙!!!”
“老娘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的孩子!!!”
“老娘我·······老娘我被人污蔑,被人欺负,你倒好,竟然帮着他人欺负自己老娘,欺负主家。”
“老娘······老娘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这妇女直接把鞋脱了下来,朝着儒生群中砸去。
众人一脸狐疑。
孔颖达虞世南他们想要呵斥,可被鞋子砸着的那位年轻的身穿青衫的儒生读书人望着妇女,脸色惊恐,不敢相信。
“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娘,有话好好说,娘,哎呀,不要打脸啊娘。”
这孩子发出了惨叫。
脸上已经出现了两个巴掌印。
“不要打脸?老娘还把你的脸给你抓烂。”
“你那倒霉的爹死的早,老娘和你祖母去神仙岔做工,供你读书,供你吃喝,你上次生病,看病的钱还是老娘我找好心的胡村正先支出来的,你倒好,你倒好······”
“你竟然跟着这些不要脸的狗东西一块冤枉秦川子。”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天爷啊,主家,俺对不起你,俺对不起你啊。”
妇女大哭了起来。
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般。
瘫坐于地上,不能自已。
这年轻的读书人愣住了,呆呆的站在自己娘亲身边,手足无措,只疯狂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还不快把你娘搀扶过来。”百姓中有人喊道。
那读书人惊醒,赶紧搀扶并且劝慰道:“娘,我错了,娘,我错了,娘,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娘,我错了,我错了,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只是,他身子瘦弱,竟把这妇女搀扶不起来。
旁边的几人应是这少年的朋友,赶紧帮着搭把手,把妇女搀扶到了百姓阵中。
“秦兄,好好照顾伯母。”
“我们······”
“我们先走了。”
有人轻轻拍了拍少年读书人的肩膀,沉声道。
秦姓少年错愕,抿着嘴唇,看着黑压压国子监众人。
这几人望着坐在这里的五千多百姓,苦笑一声,有人道:“秦兄,我们爹娘,和这些乡亲们,又有什么差别呐?”
“或许·······”
“之前是我们太天真了。”
“我们读过的那些书,明白的那些道理,似乎·······还比不上刚刚之顿悟。”
“哎!”
他们再看看国子监中的那些锦衣师生,皆重重叹息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照顾好伯母。”
说罢,便一同低着头挤进了人潮。
夕阳渐渐落下。
国子监阵营中,不少寒门平民儒生眺望着百姓方向,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孔颖达尽管一直闭着眼睛,可他的眼皮,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