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死死攥着手中的茶杯。
吴娘扭头瞧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针往脑袋上一别,直接走过去,把刘仁轨手里的茶杯给夺走了。
然后,脸色如常的递给三花,让三花重新放到了厅堂里去了。
刘仁轨有些愕然,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望了眼继续坐下,制着被子的吴娘,咽了口唾沫。
愤怒突然被打断,让他有点恍惚。
他深吸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用力甩了下袖子,冲张楚喝道:“自然,不是!”
“只要能为了天下好,为了大唐好,为了朝廷好,本官的名声算得了什么?!”
“本官从来求的不是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实事!”
“只要能让天下读书人求的公平,就算本官把屁股脱光,沿着朱雀大街奔跑,本官都甘之若饴!”
刘仁轨声音郑重。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没有人会当真,权会当成打趣,可是从刘仁轨嘴里说出来,张楚却知道,他确实是能干出来。
张楚扣了扣耳朵,笑呵呵的自己坐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既然如此,刘中丞不妨坐下,和某家聊一聊?”
“正好,三日后的秋闱,本官还要刘中丞助某家一臂之力!”
刘仁轨眼角抖了抖,盯着张楚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下。
“张祭酒,想说什么?”
“还有三日便是秋闱了。”
“之前那么多日子,张祭酒为何不找本官聊一聊?本官一直等着呐,可就是不见张祭酒。”
刘仁轨声音中还有不满。
“这些,刘中丞不用担心。”张楚直接摇头:“某家是主考,结局如何,皆会为这一场秋闱负全责。”
“某家是想要刘中丞一句话,到时候,某家会有一些提议,当着科监署所有官员说出来,刘中丞会不会支持某家?”
张楚斜了眼刘仁轨。
临时更换试卷,这个决定,不可谓不重大,按理来说,就算是张楚是主考官,若是两位副主考齐齐反对,势必是要拉扯一阵子。
但,若是有一位副主考也站在自己这边,那么一切就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
刘仁轨抿了下嘴角:“只要张祭酒是为了天下读书人,为了公平,本官自是站在张祭酒这边。”
“不过前提,是不能影响秋闱进行,不然,朝廷将会变成笑话,甚至于陛下的威望,都会受到影响。”
刘仁轨说着,深深望了眼张楚:“只是不知道,张祭酒想怎么做?”
张楚拿起来一块果脯,放到嘴中,品着酸甜之味,眯了下双眸:“那一日,刘中丞和某家,一同巡视科监署,难道刘中丞忘记了,自己说的那番话?”
刘仁轨捏了下鼻子,轻轻吸了口气,陷入了回忆。
他想起了在厅堂,自己与张楚的聊天,当时,张楚询问自己如何保证秋闱公平。
自己说的那些·······
想到这里,刘仁轨呼吸猛地一滞,微微口干舌燥起来:“张祭酒真的是这样准备的?”
“可是,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为何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听到过风声?”
“这·······”
刘仁轨把眼睛瞪得极大。
张楚还像是那日一般,笑而不语。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若是真的如此,下官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现在不少学子已是浮躁起来······”
刘仁轨猛地起身,着急道。
不觉间,他直接用了下官,可见心中之惊骇。
御史中丞也是正五品,更是隶属于御史台,官阶特殊,而且张楚为正五品的国子监祭酒一职,从重量而言,是比不上刘仁轨的。
另,科监署一个临时机构,虽有主考副主考,可皆是没有品阶的临时位置。
官员也都只是政令承受关系,远远称不上上下属关系。
但,听着张楚所言,刘仁轨彻底诚服,直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张楚挥挥手,示意他继续坐下:“刘中丞,你想透露什么?你要透露什么?你知道某家,怎么做的?”
刘仁轨抿了下嘴唇,双手扶着石桌,重新缓缓坐下。
确实!
人家什么都没有说,自己透露什么?透露自己的猜测?若是那一日消息不准,岂不是更坏事?
“可是,那些学子······”刘仁轨忧愁,满是担心。
张楚却毫不为意,随意的翘起二郎腿,双手朝着袖子,笑道:“秋闱,本来就是选拔人才。”
“现在距离秋闱还有三日的时光,这就坐不住了?若是这就坐不住了,那么当了官后,遇见些什么事,怕是想一想自己就已经阵脚大乱。”
“这种学子,也不适合当官。”
“不然,咱们科举的意义是什么呐?”
“刘中丞不用担心,放心吧,现在肯定还有学子正把握住一切时间,继续补充自己。”
“这些人,才是咱们大唐需要的人才啊,也是陛下,所希望选拔的官员啊。”
刘仁轨若有所思。
他品味着张楚的话,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拿一枚果盘里的果脯。
啪!
不过,他的手刚伸过去,就直接被人一巴掌扇了回去。
这一巴掌,也让刘仁轨猛地抬起了头。
就看见吴娘盯着他,冷哼一声,把果盘直接端走了。
不过端走时,还无比体贴的朝张楚手里塞了一把。
刘仁轨搓搓手,有些尴尬,缩了缩脑袋,忙道:“张祭酒的仆从,都这么有······有性格。”
“刚才,刚才是下官失言,还请张祭酒,见谅,见谅。”
刘仁轨抱拳,拱了拱手。
张楚把手里的果脯丢给了他几个:“吴娘,去把我书房案桌上的那封信取过来。”
吴娘快步走了过去。
“公子。”她把书信递给了张楚。
张楚没有接,用下巴冲刘仁轨点了点:“刘中丞,某家现在不方便出面,帮某家把这封信,交给右屯卫中郎将常何。”
刘仁轨闻言,急忙起身,双手恭敬接了过来。
吴娘眼角一抖,死死盯着刘仁轨手里的果脯。
“刘中丞还要帮公子我跑趟腿,总不能空手去。”张楚赶紧说道,省的吴娘再把那几枚果脯扣过来。
吴娘冷哼一声,这才没做什么,继续去缝棉被去了。
刘仁轨赶紧告辞:“张祭酒,时间不早,那下官,先去了。”
“麻烦刘中丞了。”张楚也抱了下拳。
刘仁轨一息都不敢再停留,他还真有点害怕吴娘了,走时,还赶紧把手里的果脯都塞进了嘴里。
张楚望着刘仁轨慌忙的背影,轻轻一笑:“刘中丞,怎么说也是客人。”
“他还知道自己是客人!”吴娘完全没得商量,仍是火爆:“公子斟的茶,岂是让人随意就能泼了去的?”
“是公子心善,若是放到其他家,早就命人打杀出去了。”
“不然,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公子?”
“今后,谁见了公子就能泼茶,还不反了天?”
“就算和公子有分歧,基本的礼仪也得有!今后,他敢再来家中,奴婢定也不会放过他。”
吴娘在管理内事上,是有她的见解的。
“公子,是该这样。”三花也附和。
张楚微微颔首。
重新躺下,和她们随意聊起了天,心中,则是开始一遍又一遍计算着秋闱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