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久久回不过来神。
他注视着李世民在那里狂笑,高潮的不能自已,自己又何尝心中不是卷起了无尽浪花呐?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秘密启用了芳林门外的太仓署仓库,就这一步,便已是堪称绝妙。
而且,楚小子手中的活字印刷之妙,在此刻,也更是显现出了它的威力。
不用雕版,就意味着甩掉了沉重的搬运包袱,完全可以化整为零,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自己的安排中。
并且这些日,迷惑对方,仿佛和秋闱之事划清界限,让那些人心中多少放下戒备。
调用无人注意的右屯卫,出其不意,落子成局,瞬间局势逆转。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楚小子身上的那份魅力。
调动学子情绪,获得黔首学子和部分高门内地位低下的学子,凝结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这才形成了当前局面。
只要差了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只要被对方提防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一切,都得刚刚好。
可这一切,楚小子全都完美的环环相扣了。
“嘶······”房玄龄深吸口气,情不自禁的感慨道:“没想到,结果竟然如此完美。”
“陛下,臣原本想着,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楚小子这一次能有一个中结局,便是足已令人惊骇,弹冠相庆了。”
“可没想到,楚小子取其上,得其上,并且还全都实现了。”
“不容易啊。”
“这么长时间的布置,不动声色。说实话,臣前两天,心里还嘀咕呐。”
“楚小子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以为楚小子这一次要举棋认输了,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
房玄龄长长吐了口气,拿起来面前的茶水,一口饮尽。
癫狂的李世民缓缓平复了下来。
尽管脸颊还潮红的厉害,额头,鼻尖上的汗水还没有拭去。
“是啊。”
“朕,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呐?”
李世民嗓音有些沙哑,望着殿外明媚的阳光,眉飞色舞:“就算朕前些天,得到了楚小子送来的答卷,可朕心中,仍是没有底啊。”
“现在好了······”
“现在好了!”
房玄龄擦了擦胡须上的水珠,急忙站了起来,躬身朝李世民道:“陛下,这答卷,可否让老夫瞧一瞧?”
李世民从桌上拿起一封信笺。
房玄龄赶忙走过去,接过来。
展开。
观之。
数息后,眼神好似燃烧,神情,也变得更是凝重起来。
“咕咚!”
“好,好,好题啊,好题啊。”
“家国天下,穿珠引线,不可谓不面面俱到。”
“臣,陛下,臣想到了一位故人。”
房玄龄小心翼翼的再把信笺合上,放于胸前,低声说道,欲泫欲泣。
李世民一下子也安静了下来。
轻轻靠于坐榻之上,双腿屈起,手指,轻轻叩着膝盖,神情,也变得些许低沉。
垂眸。
沉默。
片刻后,重重一叹。
“朕,何尝不想念克明呐。”
李世民知道,房玄龄说的人是杜如晦。
房谋杜断。
杜如晦双眸就宛若破开阴沉的骄阳,可洞察一切,贞观第一次科举,他是主考。
两者的题目,颇有神韵。
那时,克明何尝不也是心中沟壑万千,要打造出一个盛世天下,可谁能想到,病来如山倒·······
“玄龄。”
李世民突然抬头,凝视着对方:“你说,楚小子会不会是下一个克明?”
房玄龄闻言,双手捧着信笺,郑重的放至于李世民面前的案桌上。
插起双手,于胸前端端行了严肃之大礼。
“陛下,克明之才,天下少有,天下人把臣和克明并列,臣实在愧不可当。”
“所谓房谋杜断,并有大唐双壁之名,若说来,其实克明和秦川子,更搭!”
“可,克明终究已逝。秦川子,假以时日,臣·······”
“臣以为,可成我大唐擎天之柱!”
擎天之柱!
这等评价,可以说是已到了一个极度。
房玄龄脸色如常,更是看不出来丝毫的谄媚之色,当然,房玄龄自来最不屑于谄媚。
诚意之言,让李世民动容。
此刻,他已是恢复了往常,思绪皆是通达。
“没想到,楚小子竟能得玄龄如此之评价。”李世民颔首点头,他思量片刻,缓缓道:‘’不过·······”
“擎天之柱,行的乃是光明大道,立的乃是浩然之劲,任何宵小见之,被灼烧,所过之处,黑暗阴霾被吹散。”
“他现在,还差些。”
“但,你也说了,楚小子,尚且年轻。”
“陛下慧眼如炬,楚小子确实是巧劲颇多。”房玄龄深吸口气,直起了身子:“可,臣还有时间,陛下更有时间。”
“是啊,都有时间!”
“还早,还早·······”
李世民攥了下自己的拳头,近来,虽说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没有了秦王时的英姿飒爽,可力量仍旧在!
这天下,自己还能看几年,自己有的是时间等到楚小子彻底成长起来。
李世民骤然坐起,拿起了房玄龄先前的折子。
“陛下,户部核算·······”
房玄龄也赶紧重新汇报起来了。
甘露殿中,只剩下奏对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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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
显然,今日对于科监署一众官员而言,是一个煎熬。
他们坐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这茶喝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不过张楚却觉得过得很快。
依靠着石碑,抬头望了眼太阳。
太阳已经从光亮变得深沉橘红起来,悬挂于天际线之上,开始坠落。
“还有多长时间?”张楚问道。
刘仁轨朝里面看了一眼,赶紧道:“两刻钟。”
张楚伸了个懒腰:“快要结束了啊。”
“是啊,快结束了。”刘仁轨望着大殿里仍旧认真的学子,脸上也多有唏嘘,回忆起自己这么多天的惴惴不安,再想起今日之变,忍不住叹道:“张祭酒,这一次,你无愧于这群学子们的恩府之名。”
“什么恩府不恩府的。”张楚随意挥挥手:“这是某家本身的职责,陛下之托付,学子之期望,尽力尽力罢了。”
“时间差不多了,刘中丞,要不,你去宫城走一趟?”
张楚瞅着他,说道。
“张祭酒,去宫城做什么?”刘仁轨不解。
张楚再道:“请陛下,如果可以,也能让陛下带着名望颇高的诸公一同前来观礼。”
“也好,彻底的为这一场秋闱,画上圆满的句号!”
刘仁轨闻言,恍然于胸。
也是!
今日秋闱能走到这一步,该让陛下亲自来瞧瞧,他忙的起身,冲张楚抱了抱拳,便匆匆去了。
“常将军,等会秋闱结束,先让士兵入驻于大殿内,任何考生的卷子,没有某家的命令,谁都不能动!”望着刘仁轨的背影,张楚轻轻吸了口气,又朝常何说道。
“明白!”
常何立马去吩咐了。
张楚抄起双手,站了起来。
天要暗了,深秋的寒风渐渐吹起,没有了阳光,石碑瞬间变得冰凉。
其实若是按照时辰,早就应是结束了,但开始时耽误的时间,全都补回来便到了现在。
张楚走进了圣师殿。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黑着脸,匆匆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正是褚遂良。
他取来答卷后,便往这里赶,可因为先前张楚已经安排,考试期间,任何人不许进来。
当然,左丘是个例外,谁叫人家是带着陛下旨意,犹如陛下亲临呐?
但褚遂良就没有这个权限了,只能等到现在,趁着刘仁轨出去的间隙,这才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