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卿身边有三个得力的人,凌思危是他的护卫,云思变是他的长随,还有一个郅思退从未露过面,程颂安不知道他具体负责什么,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偶然听闻的。
前世,向来是云思变在前院和后院中为两位主子传话,程颂安并不陌生。
她朝今生才第一次见她的思变微微一笑:“大人是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
思变一愣,一是没想到新少奶奶如此和气,二是没料到她说的一点不错,于是不好意思地道:“圣人派大爷与襄王连夜出城办事去了,大爷临去前说,让奶奶不必等他。”
还是前世那些话,不过程颂安后来才得知,出城的确是出去了,只是当夜便回了城,崔元卿却没回府,此刻想来应该当初他又潜入程府与程挽心厮混去了。
今生闹了这一档子事,程府他定是去不成,不拘他去哪儿,不来打扰她就成。
程颂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没旁的事,你只管去忙吧。”
思变有点意外,怔怔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程颂安问道:“还有什么事?”
思变小心翼翼问道:“奶奶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大爷的吗?”
程颂安呵的笑了一声,能有什么好说的,那些贤妻该说的话,她前世说够了。
她摆摆手,表示没有别的吩咐,便迫不及待对自己的四个丫头道:“大爷不回来了,那今晚上咱们几个打马?”
刚退到门槛上的思变脚步一顿,差点摔了个跟头,像少奶奶这么不在乎新婚夫君连着两夜没有回房睡的人,可真是闻所未闻。
海棠和玉兰两个老成的对望一眼,只觉得小姐有些奇怪,一向往贤惠稳重路子上走的她,如今看来不想管家,不挽留丈夫,却想玩赌钱?
海棠简直有点想笑:“姑娘在家时还不爱玩这些,怎么出了门子,要做贤妻的时候,反倒玩些这个?依我看,消停些,早点睡下吧。”
程颂安嘟了嘟嘴,她那时哪里是不爱玩,只是为了维持体面,克制自己不享受玩乐罢了。
她也曾有过一段非常自由自在的日子,十岁前跟着祖父祖母生活在老家益州,在两个老人的纵容下,她简直是益州孩童中的一霸,有一次竟将益州刺史家的公子和座上客都打了,祖父为了她,可没少拉下老脸,一辈子积攒的文人脸面都被她透支完了。
但祖父母从来没有因此约束过她,还常对父亲说:“丫头能在家几年,还不让她纵情享福,到头来去到别人家做媳妇,有的苦吃,何必从小就约束她?”
可惜祖父母去得早,程颂安十岁时被接到京城,程家开始照着大家闺秀的路子栽培她,她渐渐长大知了人事,也便将益州那些往事都藏在心里,一心将自己逼着往端庄持重上走。
想想后来她过得憋屈日子,程颂安突然特别怀念跟着祖母去刺史家打马的日子,心中一酸,不住嚷嚷着让李妈妈把婆子们私下玩的博具拿出来。
海棠是唯一一个从益州跟着上京的丫鬟,便估摸着她今日陪了老太太一天,必是想起了自家祖母,因此伤心,便劝慰道:“姑娘若要玩,也不急于今晚一时,明儿你在老太太那里透个风儿,陪着她玩两圈才是正经名头。咱们才刚进了府,倘或开了这个口子,上行下效,日后府里婆子妈妈们有样学样,管教不住,说起来必要将姑娘推到风口上。”
程颂安想了想,便也作罢,等和离了,出了这个崔府,别说打马,便是关扑她也玩得。
玉兰见她松动,赶忙替她卸了妆,换上寝衣,房内外都安顿妥当之后,正要歇下,便听见外间蔷薇把海棠叫了出去,两个人在外嘀咕了一阵。
程颂安心中一动,隔着屏风问道:“是母亲带话儿来了么?你们进来直接说吧。”
蔷薇年纪小,遇到这事,压抑不住情绪,又羞又臊,更多是幸灾乐祸,她压低声音道:“真是好热闹一出戏。”
程颂安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好好说。”
海棠早就先问了一遍,得知了始末,在旁“呸”了一口,恨恨道:“我果然没错看二小姐,她竟真做出了丑事。”
蔷薇道:“夫人派人传来消息,说昨夜二小姐私会外男,让人进了闺房,结果被当场捉住。三小姐一得知,立即闹着要出家当姑子去,省得丢脸。老爷听了,气得直直撅了过去。”
程颂安一惊:“父亲怎么样了?”
蔷薇赶紧说道:“无妨,就是气急攻心,府医推拿了一阵也就过来了。”
程颂安这才倚回迎枕上。
蔷薇继续道:“只可惜让奸夫逃掉了,无论怎么盘问,二小姐始终不说他是谁……老爷已经将她禁足,连带着沈姨娘也跟着受了罚。”
程颂安冷笑一声,竟然让他给跑掉了!怪不得他今天表现得如此平淡。崔元卿可真是个伪君子,明明做下了丑事,还能扮出端方君子的模样来。
默了一会儿,她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处理?”
蔷薇摇了摇头:“还没说,夫人那儿等着小姐回门再商议。”
程颂安此时心中有一万个要打死程挽心的冲动,但也生生忍住了,打死她,程家跟崔元卿的梁子就结下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忍下这一时,以后也必定会找机会报复。
程颂安只得按下恨意,道:“告诉夫人,先不急,等三日后我回门再说。”
蔷薇答应一声,低头出去了。
程颂安让海棠放下帐子,便要躺下睡觉。
海棠终是不放心,成婚两夜,小两口都没圆房,这让老爷夫人知道了,不定怎么担心呢。
她试探着问道:“姑娘,端庄是给外人看的,夫妻间却不必这样一板一眼的,我看姑爷或许不甚开窍,明日你做出个小女儿姿态来,说句软话,让他歇在主屋里,趁早圆了房才是呢。”
程颂安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他不开窍?他这会子说不定孩子都种下了。
但看着一脸关切的婢女,她劝道:“别着急,过两日他自会回来。”
到了第三日一早,崔元卿果然回到了筠香馆。穿得还是那日的衣服,却跟刚出门时无异,没有一丝污渍和褶皱。
程颂安今日穿的以嫩黄颜色为主,在满园秋色的映衬下,煞是好看,额前一只凤衔珠步摇让她虽是妇人打扮,却仍将少女的无邪韵味保留了下来。
从前她一味追求沉稳,断不会打扮得这么明媚鲜亮,崔元卿对上她的眼睛,立即将眼神看向别处,只觉得胸膛中的一个地方,无端端地动了一下。
崔元卿轻咳一声:“我去换件衣服。”
程颂安也不催他,站在廊下逗弄金丝雀,远远地看见春晖园的小丫头杏儿跑过来。
海棠迎上去,杏儿便同她一起过来道:“请少奶奶安,老太太打发我过来看看,若是大爷回来了,就先去一趟春晖园,再回门不迟,她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