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庭蹲在石径旁,逗弄着一群蚂蚁,忽地抬头,双眸闪烁:“娘亲,肚饥矣。”
此刻已近黄昏,鸢也方才忆起饭食之事,对陈莫迁言道:“在下请你共进晚膳如何?”
陈莫迁望向她,终是微微颔首。
二人离了医馆,寻得附近一家酒楼,择了个靠窗的雅座,点了几道佳肴,闲谈琐事。久别重逢,话题如泉涌。提及十年前的扬州瘦马案,陈莫迁轻啜一口香茗,问道:“当年救你的那位侠士可有何言?”
十年前的秘事鲜为人知,陈莫迁知晓,皆因苏先生将她送回时,是交给了大表哥,由大表哥对外解释,她失踪许久,一直在陈府借居。
她幼时常去陈府做客,此言合情合理——否则她被绑架的大事,顾久怎能一无所知?
鸢也未曾向苏先生询问此事,料想他也未必知情,以他的性格,若知内情,必会主动告知。
“十年旧照尚存,或是酝酿诡计,或是照片中景象令持照之人魂牵梦绕,不舍弃去。无论何因,皆有必要找出此人。”陈莫迁道。
魂牵梦绕……鸢也未曾往此方面思索,忆起伯恩曾言,年年来梦中皆是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厌恶。
阿庭双手贴于窗玻之上,忽然兴奋地喊道:“爹爹,爹爹。”
鸢也下意识望去,果然见那男子自车后座走出,身着长衫,风度翩翩,抬眸之际,英俊非凡,他亦一眼便瞧见了他们。
尉迟步入酒楼,朝他们走去,嘴角含笑,温文尔雅:“原来是表兄驾到。鸢也,怎不事先告知?”
他出现得如此突兀,鸢也万万未料:“你如何得知我们在此?”
“忘了?阿庭的手环内置定位系统。”尉迟解释,“你带阿庭出门,未告知我,电话亦未接,恐你们有意外,只好循定位找来。”
电话?有吗?鸢也欲翻找手机,未果,转念一想,似乎落在车内,难怪未听见铃声。
她悄然带走了他的儿子,电话又不接,他前来探查一番确有必要。为阿庭安装定位,原是防他走失,如今却成了他追踪他们的工具,尉总确是善用物力之人。
鸢也撇了撇嘴,低头品茗。
尉迟素来礼数周全,尤其在他人面前,主动向陈莫迁伸出手:“表兄何时抵晋城?应先告知,我与鸢也可为你接风洗尘。”
陈莫迁起身与他相握,两人身高相近:“昨日刚至,未及告知鸢也,今日在姜府偶遇。”
尉迟微笑,自然地在鸢也身旁坐下:“此餐权当便饭,今晚再到尉府共饮。”
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主人口吻,主客之分立显。
陈莫迁神色不动:“不必客气,我与鸢也并非外人。”
“理应如此。”尉迟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浅尝一口,辨出是祁门红茶,遂唤来店小二,“再上一壶碧螺春。”
“是,公子。”店小二应声而去,尉迟这才低头对鸢也道:“你不是不喜红茶?”
鸢唯独钟爱绿茶,点红茶只因记得陈莫迁喜好。她瞥了尉迟一眼,从未对他提及自己偏爱何种茶,他竟留意到了。
店小二很快送来新茶,尉迟为她倒上碧螺春,鸢也望着清澈的茶汤,默默品尝。
陈莫迁注视着他们,手指轻转茶杯,未发一语。
尉迟又问:“点菜了吗?”
“已点。”鸢也答毕,想起一事问陈莫迁,“小表哥去姜府取何物?”
“姑姑的家传玉佩。”陈莫迁道,“族中长辈重修族谱,知我来晋城,便让我顺便带回姑姑的玉佩。玉佩虽无大用,流落外人之手亦不佳。”
所谓家传玉佩,便是刻有陈家图腾的玉牌。
陈家枝繁叶茂,历史可追溯至清朝,那时无高科技通讯,族人凭信物确认身份,故陈家子弟皆有玉佩。
然而如今,查询一人身份背景仅需一通电话,玉佩之用,象征意义已胜过实际意义,简单来说,仅作纪念罢了。
尉迟对此并不知情:“你也有玉佩?”
“我是外孙女。”唯有直系子弟才有。
陈莫迁微微笑道:“你若想要,我的可赠予你。”
鸢也连忙摆手:“罢了,我可不愿让你未来的嫂子误会。”
“不过一块玉佩罢了。”
兄妹俩交谈甚欢,从玉佩谈到族谱,又聊到大表哥,再提及病人:“小表哥可去探望程家千金了?”
“昨晚已去。”
“感觉如何?”
陈莫迁扫了她一眼:“治病怎能以‘感觉’形容?”
鸢也笑道:“为何不可?你如此精通,能否治愈,应能判断吧?”
“每人病情各异,病因病状不同,未完全掌握前,不宜妄下结论。”陈莫迁道。
“你们医者,比律者与捕快更为严谨。”
尉迟在一旁静静观瞧,未插话,只觉许久未见的表兄妹仍能如此亲近,足见他们关系本就深厚。
鸢也神采飞扬,嘴角笑意不减,这段时间,他在外人面前多是强颜欢笑,多半出于礼貌,如今看来,才是真心欢喜。
他轻抿一口茶,此处的碧螺春不纯,无甚滋味。
店小二端上菜肴,还备了几坛酒,鸢也嘴角微扬,欲取酒,却被尉迟按住手腕:“我们都驾车而来,不可饮酒。”
“啊……我忘了。”她只顾着与小表哥久别重逢,须畅饮几杯,未想他们还需驾车回去,“我糊涂了。”
“若想饮,今晚请表兄至府上再饮,我陪表兄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