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竭力回溯昏迷前的片段,脑海中仅存一句“勿近”。那时,她眼中唯有陈莫迁的身影,连对方的身份都未曾看清。
穿越山林的两昼夜,她变得警觉异常,不禁揣测:救她究竟是善意还是别有用心?这是否又是一个陷阱?她该逃吗?逃向何方?谁能助她?她能否求援?求援之人是否会成为新的威胁?
一连串的问题如滚落的玉珠,叮当作响,她抬手掩面,告诫自己:冷静,姜鸢也,必须冷静……
此刻,她孤身一人,一切只能靠自己……对,就连她的小表哥也离她而去,接下来,她必须独自面对。
鸢也强忍泪水,强迫自己清醒,审视当前的境况,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她被安置在此,身体洁净,显然经过照料,换上了柔软的寝衣,伤处也被妥善包扎。昏迷中,她依稀听见一男一女交谈,不知其人,但提及了司徒医师。
司徒医师是尉府的私人医官,那么……是尉迟吗?是尉迟救了她?
一想到尉迟,鸢也的恐惧稍减。
无论如何,她似乎已脱离险境,不必再面对刀光剑影。
有他在,他定能助她,也能助她的小表哥摆脱困境。
然而,他们该向谁复仇?
鸢也至今仍一头雾水,仿佛置身梦境,莫名被捕,莫名被追,莫名遇险,莫名有人丧命,又莫名获救。她只能依据掌握的情报,勉强推断——
已知小圆与洋人同伙。
已知她可能是她母亲与沅家家主的女儿。
已知沅家家主将不久于人世,她是唯一的继承人。
已知沅家人惧怕她争夺家产,故派人欲杀她。
已知小圆与洋人背后的主使者不希望她死,但要在沅家人面前制造她已死的假象。
所以,洋人追逐她,小圆引诱她,将她送至山林迷宫,只为让小圆替死,好让沅家人转移视线。
……结果,这竟是一个保护她的布局?
鸢也心中涌起荒谬之感。
她在山林中险些丧命,如今分析,竟是为了保护她,这堪称年度最离奇的故事。
鸢也摇头,不,必有其他原因。
派出小圆与洋人的幕后之人,是操纵全局的棋手,策划如此大计,牵涉多方势力,必定有更深的目的。
若仅是保她一命,有更简便的方法,所以必有其他意图。
她此刻还无法揣摩这个目的。
去找尉迟吧,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鸢也如此思量,迈步下楼,不料听见一室低语。
“沅家会认为这次干预他们刺杀的是李希夫人。”
……那声音如此熟悉,鸢也迟疑片刻,是黎雪?
她向前一步,听得更清晰,这次是男子的声音:“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一如既往的冷淡,清澈,如同山泉不受尘世玷污。
算来,他们已有四日未见,此刻再闻其声,鸢也竟有种隔世重逢的错觉。
尉迟。
她在唇边低念这两个字,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救她的人果真是尉迟。
她难以忘怀小表哥倒下的情景,胸口压抑,听见他的声音,便想去见他。
正欲推门,黎雪又言:“那些洋人,报酬已结清,要现在就让他们离开吗?”
“在我们离开巴塞尔之前,先留着。”尉迟倚在椅中,手抵额头,半闭双目,透出一丝慵懒,“虽与沅家暂时联手,但不代表他们是真心朋友,鸟尽弓藏,这是古训。”
闻言,一股寒意直冲天灵,鸢也全身僵硬。
什……什么?
“明白。”黎雪续道,“老爷刚才来电,让您在处理少夫人‘丧事’之余,与沅家签订合同,南欧市场与南北两岛,现在就敲定,以免日后还需周旋,罗德里格斯家族似已盯上我们。”
尉迟淡漠回应:“放心,沅家比我们更急于结束此事,y先生已联系我,约午后见面。”
黎雪:“待接管南欧市场,尉氏在欧洲的发展定会更为顺利。还有那岛屿,听说矿产丰富,呵,没想到沅家人如此忌惮少夫人,当初尉总您提出加价,加上南北两岛,我还以为他们不会答应。”
尉迟:“这是我与沅家的初次合作,希望下次,还能如此‘愉快’。”
毫无防备地接收如此深意的信息,鸢也脑中嗡鸣,他们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扭曲,辨不清语气。
洋人……?
与沅家联手……?
他与沅家初次合作……?
……这些话有何含义?
鸢也后退一步,呼吸急促。
洋人?从毛坯房追至山林,再到难民区,那些洋人?
与沅家联手?他与沅家初次合作?意味着这次沅家的刺杀,他也参与其中?
……若是如此,那么她一直寻找的幕后黑手,就是尉迟?
不。
不可能。
怎么会是尉迟?
他没有理由协助外人来害她!
鸢也试图坚定这个想法,却如山巅飘摇的旗帜,难以捉摸。
真的不可能吗?黎雪不是说了吗?他们从沅家手中夺得南欧市场与两岛,那是何等的利益,身为圈内人她怎能不知?岛上还有丰富的矿产,是无法估量的财富,而且这些岛屿后来还加价了……
加价……所以那些洋人在追逐她的同时,又阻止法国人抓住她,松紧之间,是因为尉迟在与沅家讨价还价?拿她的命当筹码,坐地起价?谈妥条件后,小圆便替她赴死,满足沅家要她死的要求?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