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那位满脸豪情壮志，疾步向她奔来的男子，她略作停顿，回应道：“杨少侠。”今日，她在台上饰演的是《四郎探母》中英勇无畏的铁镜公主，一位来自番邦的女将领，装扮英姿勃发，头戴雉羽冠，两侧长长的雉翎险象环生，她一手握住一根，以防不慎挂碍。
    她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却未曾料到他会不顾一切地寻来后台。今日，那名男子也在，静静地守候在她的化妆室外……南音无声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唤我杨火儿便可，大家都如此称呼。”杨炯一见到她便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之情，“对了，昨日未能前来，特托人送来花篮，不知南姑娘是否已收到？”
    南音顺应其意改口道：“已收悉，多谢杨火儿少侠美意，每次赠予如此珍贵的花篮，南某实不敢当。”
    杨炯眉头微皱：“你不必这般与我客气。”她以往并未如此疏远。
    南音轻叹一口气，恢复了旧日的称谓：“遵命，杨少侠。”提及过往，她复述起昔日的话语：“杨少侠，你无需如此，真的，出了这梨园大门，外面佳人众多，无需在我一人身上耗费心力。”
    年前的那个春节，她便是这般婉拒了他的初次表白。（第十五章）
    杨炯薄唇紧抿：“我以往确有些任性妄为，但对于你，我是真心实意的，不妨让我们试试，倘若真的不合适，再分开也为时不晚。”
    南音那双被浓厚戏装勾勒出神韵的眼睛微微闪烁，随后淡然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蕴含着不信或是别的情绪。
    此时后台外锣鼓喧天，伴随着饰演杨四郎的武生激昂开嗓：“启程——”观众席上掌声雷动。
    南音不愿与此人过多纠缠，言道：“下一折戏即将开场，请杨少侠速回观戏席位。”说着，便转身离去。杨炯下意识地紧跟其后：“南音！”
    然而恰在此刻，一群准备登台的配角挡住了他的去路，后台通道狭窄，他左躲右闪，慌乱之中，南音那两条雉翎已消失于视线之外，令他心头焦急。
    待那些配角纷纷走过，杨炯这才急忙追赶而去。他虽只来过后台两三回，却清楚南音在最里面的化妆间兼休息室设有独处之地，此刻那扇门半开着，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南音，我尚有一事需与你细谈……”
    话音未落，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僵住。
    这确是南音的化妆间，南音也的确在此，只是刚才英姿飒爽的身影此刻却被一名男子揽坐在妆台之上，衣衫凌乱，戏服自肩头滑落，摇摇欲坠地挂在臂弯，她侧首低眸，半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动人的风情，而那条雉翎则被人握在手中，沿着她的颈项一路挑逗至锁骨，最终在胸前绕圈嬉戏。
    或许是听见了动静，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那一汪秋波流转中透出的妩媚，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情。
    面对他的突然闯入，南音并未显现出紧张或惊惶，只是轻轻推开了正在亲吻她的男子。
    男子转过头，唇边留有淡淡的口红痕迹，映衬着他那俊逸的脸庞更显邪魅。他恰好挡在南音与杨炯之间，因此杨炯只能看见南音的些许轮廓。
    然而即便看不见全部，他们之间的举止意图，即便是痴愚之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男子亦无意遮掩，一边替南音整理衣物，一边惋惜地说：“原本打算趁下一折没你戏份之时，我们能好好亲近一番。”
    南音轻哼一声，带着一丝嘲讽之意：“三少爷若是急不可耐，大可另觅他人。”
    “真是无情。”顾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刚从穗城归来便立刻来找你。”
    南音的眼梢自然地扬起，增添了几分撩人的韵味，她悠然反问道：“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此事？”
    “这难道不是表达思念的最佳方式么？”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调笑嬉闹，听得杨炯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顾久整理完毕，转身含笑说道：“先前南音曾提起，有一位十分捧场的戏曲爱好者，原来便是杨少侠，我代替她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谢，感谢您的捧场和支持。”
    一个“听说”，一个“代谢”，并无明确声明，但却已将南音视为他的专属。实际上，杨炯知晓南音与顾久的关系，并且他也知道梨苑是由顾久投资的，因此他始终认为顾久是以梨苑作为筹码迫使南音顺从，他对南音是一种侵占，而南音并非出于自愿。
    ——否则南音在春节前与他饮酒时，也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如今亲眼目睹顾久如此对待南音，杨炯再也无法忍受：“顾三少爷身边美女如云，为何偏要纠缠南音？”
    顾久仿佛听见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不由得轻笑出声，用手中的雉翎轻轻刮过南音的下巴：“是我强迫你吗？”
    南音避开那根雉翎，瞪了他一眼，随即伸出双手环绕在他的腰际——此举已然明示了她的态度。
    “周五有‘点戏’活动，杨少侠想要听哪一出？我记下来，以免到时候忘记。”
    点戏乃是梨苑回馈常客的一项福利，她仅将杨炯当作一位普通的戏曲爱好者看待。
    杨炯紧握双拳，凝视着南音，眼中满是无尽的情感。
    南音回望的眼神却毫无波动，宛如望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