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曾言,顺应天意便是最好,对于她而言,或许遗忘才是解脱。
安娜退出了疗伤室,打算去寻找大夫询问鸢也姑娘的伤势,并且探询是否能将那枚令人痛楚的丹药替换掉。鸢也姑娘服下药后,整个人便显得萎靡不振,显然是因药物而显疲态。
苏星邑并未让她安睡,昨日她沉睡太久,以至于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刻他望向窗外,说道:“这几日你一直在床上躺着,不如起身走动走动如何?”
鸢也勉强提起精神,应道:“也好。”
“我去取一辆轮椅来。”说完,苏星邑离开了疗伤室。
鸢也稍作休息,穿好鞋子下了床,缓步走向沙发,随手拿起披肩裹在身上,不经意间瞥见桌上一份报纸,头版赫然印着黑体大字:“尉氏家族连日搜寻西提河,声称失落价值连城之秘宝。”
鸢也眼神平淡地扫过标题,片刻后便若无其事地披上披肩。
正欲转身之际,苏星邑已立于门口。
她微微眨眼,刚想问他是否未能找到轮椅,但他却唤起了她的名字:“鸢也。”
依然是他那冷峻而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却又似乎暗藏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情感波动。
鸢也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嗯?”
男子的目光淡漠地注视着她,她站立在窗边,阳光洒满全身,影子在地上拉得悠长。然而仔细看来,她周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密不透风,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世界。
两人视线交汇,她的眼底清澈无暇,毫无杂质。然而当他轻声道:“你还记得一切,对吧?”
话音落下,鸢也脸上的笑意如同墨汁融入水中,渐渐消散无踪。
苏星邑朝她走去,两人的影子交织重叠。他并无攻击之意,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鸢也将头偏向一侧。
侧脸如美玉般晶莹剔透,纤细的睫毛轻轻颤抖。苏星邑并未再向前,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确实记得一切。
自她醒来那一刻起,便展现出一副将有关尉迟的所有记忆尽数抹去的模样,恢复成了曾经那个肆意洒脱的鸢也。即便是他,也曾相信她是因遭受巨大打击,导致记忆混乱。
这三天来,她表现得如此自然,谈笑风生,甚至在服用药物这样的琐事上,还会与他玩些小游戏。
——倘若她能在夜晚安然入睡,不再独自躲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极力避开与尉迟有关的一切,那么她的确毫无破绽。
若是假装下去真能使她放下那些往事,他愿意选择视而不见。
但她不能。
何需再伪装?
鸢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仰首望向刺目的阳光,迫使自己眯起双眼。
无需刻意回忆,这两月的经历就如同巴塞尔森林大火一般,纷至沓来。
——生下孩子,我就放你走。
——鸢也,我爱你。
——你应该明白,若不设此局,我怎能救你!
——我说过你可以不必想那么多。
——我劝你尽早放弃逃离我的念头。
——旧情难忘终自扰,物是人非何苦囚。
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记,它们如同烙印镌刻在灵魂深处,伴随每一次血液的涌动撞击心扉。
她深深吸气,缓缓吐出:“那两天,我一直清醒着。”
指的是她初次醒来后再次陷入昏迷的那两天。
苏星邑凝视着她,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轻声道:“但我并不想醒来,一旦睁开眼,就必须面对那些事情。若是能一直沉睡下去,就能逃避一切烦恼。”
她向后退了一步,背靠墙壁:“我知道我不能如此自私懦弱,小表哥的仇恨还未报,我的孩子,以及四年前和现在的我,有太多的事,太多的人,我若是逃了,该如何向他们交待?他们会失望的,可是我……这里,”
她指向自己的心脏,试图继续保持那份淡然的语气讲述,但那两个字一出口,泪水便瞬间决堤。
“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