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穆行云又问了一遍。
    灰袍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居高临下，用一种淡泊又冷清的眼神看着她，掌心间吞吐着金光，然后漫天的金光开始缓缓消散，最后只余下一个小小的金斗，飞落至他掌间。
    看样子，像是一个极其厉害的法器。
    失了金光的包围，励江流顿时脱力，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灰袍人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他脸色苍白，看着只剩下一口气了。
    穆行云赶忙上前查看，见他还有微弱的意识，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励江流抓住她的一截袖子，虚弱的说：“他抢了不死丹。”
    不死丹找到了！？
    穆行云如遭雷劈，扭头看向那灰袍人，眼中怒意更盛。
    “你这贼子是为不死丹来的！”
    灰袍人歪歪头，拿出手中那个白珠子，“这个玩意儿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只能不好意思了，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为了它来的，而是为了他！”他手指着励江流，声音很冷清，如同九天玄月，自有一种高高在上在其中。
    竟又是为了励江流而来！
    穆行云讥笑道：“你是御天神霄宫的人？上次那几个废物带不走他，又派了你这个老家伙追到这里？”
    灰袍人无视她的嘲讽，自顾自得说了起来。
    “上尧云境收徒的标准甚为严格，每一辈收徒都不过十人，而这十名弟子中只会选出资质最好的几名修炼大道六妙诀，我见你灵力雄浑，刚刚大象无形境的招式用的也算是纯熟，你叫什么名字？”
    穆行云愣了片刻，头顶的窟窿处娟娟流血，她也顾不上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穆行云是也。上尧云境的事情阁下知道的倒是挺多，你既然说了要带励江流走，总得有个由头了，他是作恶了，还是杀人了？亦或是哪里冒犯了阁下，你伤了他，又抢了不死丹，究竟寓意何为，不妨直言。”
    “穆...行云...看来是准备选你做下一任护教了。”灰袍人慢慢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表情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天底下，我要抓任何一个人，都不需要理由。”
    真是狂妄，穆行云指着他又问：“那不死丹呢？”
    他落回地面，摊开掌心，故意让穆行云清楚的看到掌心那颗白色石头，圆圆的，中心一点竖起三条杠，像是一个卦象。
    穆行云脑中嗡得一响，平日里魂牵梦绕的东西，今日终于叫她看到了，竟然是这个样子。
    灰袍人说：“你们上尧云境为了克服大道六妙诀带来的反噬之力，世代寻找这不死丹，却世代失败，到了你这一辈，倒是挺幸运的，竟然知道找他带你来，让他帮你取不死丹，倒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叫你们上尧传人世代短寿而亡。”
    励江流抓住穆行云的手，虚弱的说：“别跟他说那么多，他那个法器很厉害，你不是对手，你先走，以后再想办法夺回不死丹。”
    可这时的穆行云满心满眼都是不死丹，历尽艰辛才找到的东西，叫她怎么忍心放手。
    灰袍人一笑，“这不死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拿或不拿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这话说的很随意，仿佛就像是散步他遇见了一朵花，有些好奇，但是采或不采，全看心情。
    别人视若生命的东西，他竟如此轻视，穆行云简直怒上心头，她讽刺道：“一个连姓名都不敢报出来的窃贼，本姑娘懒得听你在这里狺狺狂吠，不死丹和励江流，你一个都别想带走！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灰袍人抱臂，淡笑着说：“穆行云，你取走不死丹，我理解，可是对这励江流死不松手，我就不太理解了，你们一路同行至此，你不会连他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行云刚想开口问，励江流突然激动了起来，不顾虚弱的身体，拼了命的要站起来。
    穆行云赶忙扶住他，“江流，你怎么了？”
    励江流神色慌张，语无伦次的说：“我说了，你快走！他很危险，快走，快走啊！”他边说，边用力的推着穆行云，似乎是不想让她待在这里。
    穆行云抱着他，突然紧张起来，心里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要刮起。
    灰袍人再次开口：“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两只妖兽拼了命的要救他吗？”
    “你闭嘴！”励江流癫狂的嘶吼起来，“我的事情与她无关，让她走！”
    励江流越是慌张，灰袍人脸上笑意越是浓烈，他挑衅的朝励江流一抬眉，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他是妖！”
    呼吸蓦地一停，心中的那场雨终于倾盆瓢泼的下了起来。
    穆行云难以置信的看看励江流，又看看灰袍人，脑瓜子嗡嗡得响个不停。
    似是为了回应穆行云的疑问，灰袍人长袖一挥，一记金光鞭打在励江流身上，励江流顿时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了起来，青色的灵力和着一股黑色的气体从他身体中冒了出来。
    那黑色的，是妖气！
    “到是修了一身精炼纯粹的木系灵力，杀了还挺可惜的。”灰袍人似是在感慨，看玩物似得，看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励江流。
    穆行云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泄露出妖气的励江流，往日的一切在脑子不停的重现。
    难怪他天资卓绝，紫阳道人也执意要杀他。
    难怪旁人都解不开的妖兽结界，他能轻易的解开。
    难怪这一路上，她和楚少珩遇妖降妖，只有他，遇妖救妖。
    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同类！
    她怔怔的看着因为疼痛在地上打滚的励江流，第一次控制住了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这黑色的妖气，让励江流痛苦异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仿佛都移了位，然后又突然纠结在一起，揪心的疼。
    但这些加起来，都不如穆行云此刻的冷漠，让他痛苦。
    灰袍人说：“你已经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了，此刻妖邪就在你面前，你难道不除？除魔卫道不才是修士的本分！”
    穆行云无言以对，浑身发抖的站在原地。
    灰袍人冲着励江流讽刺的笑，“看到没有，她刚刚还想着要救你，现在知道你是妖了，便任由我鞭挞你，也没有动作。妖就是妖，是这世间最卑贱的族类，竟还妄想混入中土，教化四方？”
    励江流强行稳定住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身体，泪水汹涌的冲刷着眼眶，他沙哑的开口。
    “你走，我求你了。”
    刚刚镇压妖兽时丰神俊雅的形象早已不在，此刻的他，形容狼狈，面容憔悴，为了那仅剩的一点自尊心，开口祈求穆行云。
    穆行云心如刀绞，眼伤似乎又发作了，刺痛的不行，血色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她捂住眼睛，双手微微颤抖的擦去阻挡视线的血水。
    “妖就妖吧，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我不行，你也不行。”她自言自语的说着。
    灰袍人手心金光一闪，励江流的身体立刻朝他那个方向飘了过去。
    在即将离开穆行云身边时，她一把握住了励江流的手，让他拉了回来。
    励江流扭过头，不敢看她，“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帮你找不死丹，是我曾经对你的承诺，如今承诺已经兑现了，拿着不死丹走吧，以后我就不再欠你了。”
    穆行云说：“你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楚了，是我不能放手。”
    两人相握的手蓦地收紧了一下，狂风吹过这里，天空中那一团黑云终于被吹走了，露出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暖暖的阳光照射而下。
    穆行云眼中的坚定明晃晃的刺向了励江流的心，刚刚被抽去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回来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跳了起来，人又活了过来，长久以来的自卑和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穆行云眼中的坚定治愈了。
    灰袍人说：“看来在不死丹和励江流之间，你选择了励江流！”
    穆行云转头看他，“你错了，我都要！”
    语毕，她与励江流对视了一眼，然后聚气凝神，右手朝旁边缓缓摊开。
    四周突然凉了几分，细细密密的雪花飘飘然自空中落下，原本阴霾的天空瞬间布满了霜雪之色，在漫天雪飘之中，一柄玄色的古剑，凌空而出，径直落入她掌间，被她紧紧握住。
    穆行云执剑飞入高空，大喝一声，“你才是妖！你才是魔！”
    玄色古剑被穆行云附上了灵力，如霜如雪，如长河璀璨之星，带雷霆之威，对准灰袍人的直斩而去。
    灰袍人稳立于地，八风不动，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手中金光大盛，只微微抬手，轻佻一挡，便徒手接住了穆行云这雷霆一击。
    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交，发出嗡嗡的剑鸣之声，穆行云手上立刻又加了两分力压了下来，灰袍人微微皱眉，掌心间迅速爆出金光，往上一推，将穆行云弹了出去。
    一击不成，穆行云再次出击，如飞燕穿云，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絮，点剑而起，时而惊若闪电，迅即无影，剑势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套同辉剑法，她练得算是有几分到家了。
    灰袍人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他有心试探穆行云的实力与招式，只守不攻，稳稳的站在原地，灵活的抬手抬腿挡住穆行云的攻击，动作没有穆行云幅度大，却总能精准的接住穆行云的每一剑每一招，从头到尾都没有后退半步，像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
    正在享受着和穆行云的斗剑，一道青影突然朝灰袍人袭来，灰袍人周身金光暴涨，挡住了这悄无声息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