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畈是个地名。郊区还要郊！在高铁站附近。好在文州不大，说起来是郊区的郊区，但是也就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我这才坐直了身体，“前面右手边有个小路，拐进去！看到那野地中间的亮光没有，就去那！”
    那里就是平头虎子他们一个哥们狗剩的狗场。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每天来这里，打一群狗。
    说起那群狗，我不由得想起了明月那个娘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就姓明名月。还是有别的姓氏！
    那淡雅如水的容颜，说实话，挺像个贤妻良母的.......
    好久没见她了，石榴花也快要开谢了，忙完这段时间，应该抽个时间去湖心岛纵凌阁讨杯茶喝........
    车一靠近，万狗齐吠！！喊声震天。
    好在这里方圆十里没有人住，四下都是庄稼地。狗场也就只能开在这个地方，不然扰民。
    不苟言笑的狗剩已经推开了大铁闸门。司机把车开了进去。
    不由得皱眉，“这是狗场吗？这么多狗，臭死了........”
    我掏出了香烟，点了一根，“这里有个女的，遭遇挺惨的！她讲故事，你来拍！拍完了发到你那几百万粉丝的账号上去，让你的粉丝们转发！”
    司机的抖音号叫三条。陈院长的亲弟弟，文州最大的网红。天生自带的喜感加上自然顺滑演技，还有搞笑的剧本，让他在抖音平台上收获了三百多万的粉丝。
    “啊！这样啊！没问题！只要不涉及时政，或者违反抖音发布规则的！绝对没问题！”
    “好！你就别下车了！就在车上拍！我让她进来！”
    说完，我拉开了车门。低矮的平房里走出了七八个大汉，齐刷刷的喊了声，“江叔！”
    我点点头，“嗯！人呢？”
    几个大汉这才散开，穿着t恤牛仔裤的秋盈才恍然现身，独有的气质在这个恶劣的环境里，一帮粗鲁汉子的簇拥下，超尘脱俗，明珠乍现一般，映入了我的眼帘。
    她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足以火化我的愤怒，代替的复杂，总是看不透她现在倒地对我什么想法。
    这不重要，起码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就好！
    我指指车，“在车里拍！”
    她款款的走了过来，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这里太吵，太臭！能不能换个地方！”
    把他交给张胜以后，张胜就安排了八个人带着她来到了狗剩的狗场。八个大汉，加上几十条恶狗，足以应付所有的黑手。
    我点点头，“录完了再说！”
    她点点头。然后猫腰钻进了车里。我叮嘱了一句，“样子要可怜一点，最好掉几滴眼泪，说话带着哭腔最好，博同情！”
    “知道了！”
    她关上了车门。
    我也走到了院子外面，点了根烟。院子里面实在是太臭了。之前我来的那段时间，哪怕是三十七八度，我都要戴着口罩。
    换地方，在我看来，只要在文州地界，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录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三条从车里钻了出来，喜感的脸是一脸愁容，“江警官！我一个搞笑主播，掺合影响这大的事，也不合适啊.......这个视频牵涉的面太广了.......完全属于时政啊，估计平台审核那块也过不了！别到时候把我号搞永封了！风险太大，实在太大........这个我不能发！抱歉啊，江警官，这个忙我帮不了！我欠你的人情，要不你直接说多少钱吧？”
    我当然比他清楚这个视频很难发出去。但是现在是深夜，是凌晨！只要不触发智能关键字审核，是可以在网络上存活一段时间的。只要存活一段时间，有一群人开始关注，点赞，转发，评论，乃至单独的出视频发表见解，一旦形成几何效应，删都删不过来的时候，这个舆论也就发酵了起来。
    况且你说这件事有多敏感呢？不过是民营企业争夺家产的狗血故事而已，虽然牵扯了公权，但是经过我仔细斟酌的陈词，并没有点名，只是有足够的想象空间，本身并没有违规。
    但是他这么想自然是为了他自身的考虑，但凡有一点封号的可能，他都不敢发。
    这个号可以说是他的摇钱树，命根子。
    我静静的看着他，“我找你是让你帮忙的吗？我找你是让你还我人情的吗？我是来跟你交换的！”
    “什么？”
    我随手把烟头扔进了旁边的稻田，看都不看他，“今天你不发这个视频！我就发你睡女粉丝的视频！”
    当初他和一个女粉丝车震被几个混混拍到了，敲诈他的时候，陈院长找我帮的忙。我抓到那几个混混以后，彻查了那几个小混混的所有电子设备，并且予以当场删除！
    确实当场删除了！我并没有备份。
    但是我笃定自然的态度，轻松写意的威胁。看起来是真的有备份。
    发秋盈的视频最坏的结果是封号，但是起码还能落个为民营企业发声的好名声。换个号，说不定还可以从头再来。这还只是最坏的结果。其实我不觉得会那么严重，我是体制内出来的，我很清楚高压线在哪里！
    但是，如果他睡女粉丝的视频泄漏了出去，那等同于他的人设，人品会顷刻崩塌，甚至会招致全网的口诛笔伐。道德品行不端的网红同样会被平台唾弃，意味着他基本玩完！
    我时不时会刷到他跟别的网红打pk圈钱，一晚上挣个大几千块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个月几十万的收入，谁都放弃不了！
    我笃定他不敢赌！
    他看我眼神有些凶，但是不敢狠，他还以为我是个警察，本来我的事情处理就很低调。我静静的凝视着他，“怎么？还用想吗？说不定这个视频发出去，涨粉千万呢！还是说臭名远扬，妻离子散？”
    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很勉强，“那个，视频能不能我稍微剪辑下！就是不要那么激烈？温和点，委婉点！”
    我摇摇头，“我已经斟字酌句的检查过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当着我的面，发送到你的抖音账号主页置顶！”
    他还在犹豫着，我当然不能给他喘气的机会，“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马上都要天亮了，我都困了！不想跟你磨叽了，我说到三，你不发我发.......”
    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了我面前，当着我的面，打开了他那个几百万粉丝的三条账号，点加号，正要发布。我喊了一句，“标题得加一个，噱头十足的那种，我说你写！”
    他只能点头。
    “丈夫横死，歹毒公婆为抢百亿财富，将儿媳关进精神病院！”
    噱头一定要狗血，能瞬间激发人点进去浏览详情的欲望，才是一个好标题。
    三条老老实实的输入了这个标题，然后点了发送。
    正要收起手机，我来了句，“充dou+！”
    dou+就是买流量，这年头给钱，总是可以最快速的达到目的。
    “文州五百万人口，就算百分之八十的人玩抖音。一千块钱可以直接推送给四万的精准人群，一万块是四十万人，十万块的精准投放刚好覆盖文州四百万人！冲十万块吧！我让秋总给你转账！”
    那边的秋盈，已经拿着手机走了过来，“你的账号！”
    事已至此，三条只有配合的份，报出了自己的卡号。我也不知道秋盈有多少钱。多少总是有点吧！
    三条又当着我的面，充值了十万块的dou+精准流量。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早上这个视频，一定可以登上本地热搜，且排名第一.........
    做完这一切之后，三条悻悻的看着我，“江警官，我可以走了吧？”
    我点点头，“可以了！给你一个忠告！这个视频发出来，肯定会有人找你麻烦！我记得你应该是有一个团队。我建议你以后出门让你的团队，离你远点偷拍，一定会有惊喜的！”
    视频一旦暴露出去，蔡倩肯定会安排人来找三条，追问这个视频是在哪里拍的。一定是要找到秋盈，只有把秋盈控制在她的手中，事情才不会失控。
    秋盈只要还是自由的，那么一切就皆有可能........
    三条走了。一车绝尘！
    秋盈的大眼睛真的很好看，看得我都不敢跟她直视，“换哪？”
    “什么换哪？”
    “这个地方，太吵，太臭！住不习惯！”
    我反问，“比康泰医院呢？”
    秋盈默然了。低头。
    我叹了口气，“你说你不放弃的！不放弃就意味着千辛万苦！而且，这还只是开始，你应该很清楚，这个视频一发出去，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和蔡倩以及她背后的黑手短兵相接！受伤或者死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这里有几十条恶狗，比什么都靠得住！！！！！”
    她低声回应，“知道了！”
    然后又抬起头，盯着我，“为什么又突然决定帮我？”
    “我若是不帮你，就得帮蔡倩！没有中间路可以走！也就是说我萌生退意等于是脑子短路！自以为的可以远离！殊不知，这是双选题，不是三选题！为什么帮你？还是赎罪！”
    秋盈默默的点头。
    我又点了根烟，“我以前是个警察！警察破案必须要有完整脉络，从动机，到预谋，到实施，到掩盖，到暴露，到伏法。这些在线索匮乏的时候，我们就要进行各种推演！所以呢，任何事的走向我都会反复的推演！”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在我的推演里，帮你，也许不能帮你夺回盈宇。但是你的人身一定是安全的！再也不会遭遇非人的待遇！而我，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秋盈惊呼，“什么意思？”
    我苦笑，“意思就是，其实我可以选择跟蔡倩合作，让你万劫不复！还可以获益不菲！简单的康庄大道我没走。选了帮你这条千辛万苦的羊肠小道，稍有不慎，就是掉下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秋盈轻咬红唇，“我会给你报酬的！”
    我摇摇头，“我不要报酬！我舍身入局，为的只是心安！我想，这一次以，无论你怎么恨我，我都已经释然了！因为，我夺走了你丈夫的命！而我现在是豁出去了我的命，来保你的命！一命抵一命，互不相欠了........”
    我并没有危言耸听。推演了无数次的结果，最合理的那一个，像是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在冲着我兜头而来........
    “还有，这件事需要很多钱。你有多少钱都得拿出来！”
    赌人品可以，赌感情也可以！但是怎么都绕不开钱。
    “我父母给我留了八十多万的存款，给谁？”
    “给张胜！”
    “好！”
    我看着她，又看看简陋的狗场，看看深邃的夜空尽头的鱼肚白，长叹一口气，“就像是刚才我给你打电话里说的那样，这件事一旦开始，我们要面对的流言蜚语，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去承受！你准备好了吗？”
    秋盈坚定的点头，“准备好了！”
    我也点点头，“好吧！”
    我又看了看左右前后糟糕的环境，“过了明天，你就安全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今晚，还得委屈一下你.......”
    .........
    从狗场出来以后，我就关掉了手机，径直来到了商城附近的一个城中村里，现在晨曦刚刚绽放，东边的鱼肚白，金光四溢，预示着今天是个坏天气，不会下雨!
    照着记忆来到了一栋两层楼的门口前。开始等待。
    这个点，是出租车司机刘哥和他媳妇换班的日子。
    越是危急的时候，越是要可以信任的人。
    我是他家的恩人，没有人知道我一直跟他们家有联系。
    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在这个清晨出现在这里。从那个视频开始发出去以后，每一步都要很小心，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