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脸上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恐惧，尽管极力抗拒去接那个电话，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手指颤抖着，不断朝接通键靠近。
    “快阻止我！”
    怪人居然向张问发起了求助。
    张问自然不能让它接通电话，毕竟他还记得对方拥有一招空间移动的技能，要是让它跑了……好像也还可以召唤回来？
    那没事了。
    电话终究还是被怪人接通了，那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老公，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怪人没有回应，甚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那层层叠叠的恐怖声音。
    “喂？老公？人呢？说话呀？喂？”
    怪人不敢说话，张问也保持着沉默。电话那头的人呼喊了好几次后，见仍没有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张问看着怪人松了一口气，面色古怪地问道：“你老婆？”
    “嗯，我，高镭的老婆。”
    怪人身上的裂痕愈发多了，它平躺在地上，双眼露出一丝死灰。
    透过牢顶的栏杆缝隙望向漆黑的夜空，平静地说道：“来吧，杀了我吧，这一次，我不会复活了……”
    “这……”
    对方如此坦然求死，张问反倒一时不好下手，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你老婆那边怎么解释？”
    怪人眼角流下一道泪痕：“就说我们加班猝死吧。”
    “呃……加班猝死一两个还行，一下猝死十四个……好像不太可能吧？”
    “那就公司煤气爆炸，炸死了我们。”
    “……”
    嘟嘟——
    怪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高镭的老婆。它不受控制地接通了来电。
    “喂？老公？怎么不说话？明明接通了呀，怎么没人回答？喂！”
    怪人捂着嘴巴却忽然抽泣起来，这声音让对面听到了。
    “谁在哭？老公，是你在哭吗？别吓我，你说一下话好吗？求你了！”
    怪人摇摇头，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它朝张问示意，要张问帮它说话。
    张问为难地挠挠头，缓缓说道：“你老公……死了……”
    “啊？你是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小偷吧，偷了我老公的手机？”
    “我……是你老公的同事，你老公在加班的时候，在公司发生了意外。”
    “胡说！我现在就去你们公司！”
    嘟嘟——
    电话被挂断，留下张问和怪人俩在大眼瞪小眼。
    张问不知所措地问道：“现在咋整？”
    怪人叹了一口气：“算了，让她去吧，去到那里她就明白了。动手吧，我累了，让我解脱吧……”
    张问也跟着叹了口气，举起拳头。
    怪人忽然举手喊停：“等等！等我先给家里点一份西瓜外卖。”
    “？？？”
    张问满头问号。
    怪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另一部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我不是高镭，我是罗嘉佳，之前答应了要给家里带份西瓜。我是回不去了，但答应了的西瓜至少要送到。ok，点好了。来吧，送我们上路吧。”
    怪人再次躺平，头一歪，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张问再次举起拳头。
    怪人又再举手叫停：“等等！我先给我妈续一下住院费……嗯，好了，来吧。”
    张问第三次举起拳头。
    怪人第三次叫停：“等等！我先给我儿子买个玩具，他一直吵着要很久了，我都快要死了，就帮他圆个梦……ok，买好了。”
    张问学聪明了：“你们谁还有遗愿呀，遗书呀之类的一次性给解决了吧，别老是喊停。”
    “哦，好，我们都有……”
    牢外，姚莉娜一脸诡异地看着牢内的情况：“奇怪，他们怎么打着打着还聊起来了呢？这么发展下去该不会拜把子吧？”
    牢内，怪人一边用手机写着遗书，一边说道：“兄弟，我看和你也挺投缘的，要不咱们拜个把子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
    张问一脸黑线地骂道：“滚！你想死，我可还不想死。”
    怪人讪讪地笑道：“哈哈，开个玩笑~”
    张问话锋一转：“话说，我看你们还有这么多没完成的事，说明你们求生欲还挺强的，为什么不投降求一条活路呢？”
    怪人黯然一笑：“我们如今这副鬼样子，活下来只会吓到小朋友，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能逆转变回人呢？”
    怪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惊讶地望着张问：“还能变回人类？”
    张问摇摇头：“现在不能……”
    怪人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个……”
    “但不代表以后不能！”
    “der，啊？”
    张问作回忆状：“我就亲眼见过一个龙级怪人重新变回了人类。”
    怪人瞪大眼睛，激动得手机都掉到地上。
    张问继续说：“虽然过了十几分钟他就死了。”
    怪人一口老血喷出：“老弟，你说话一段一段的，光听你说话我就能被气死了……”
    怪人把手机一扔，往地面一躺，闭上眼睛喊道：“来吧，我已经没有遗憾了，送我上路吧！”
    张问踩在怪人的肚子上，看着它已布满全身的裂痕，最后一次问道：“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试一下，去英雄协会总部配合研究，说不定能找到变回来的办法。像你这样只想让别人感受痛苦，却不嗜杀的怪人很少……”
    “熬过这段痛苦的时间，后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怪人躺在地面仰视张问，他脑后是耀眼的灯光，这光晃了它一下，记忆中领导的身影和张问重叠起来。
    这话让它想起刚入职没多久遇到的那位好领导。
    不是所有领导都是那么坏的，它也遇到过鼓励它、支持它的领导。
    这时，被怪人随手扔在周围的十四部手机都同时响起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杂乱的铃声不断冲击着怪人的神经，无形的规则强迫它要去接电话，但它只有一双手，怎么同时去接十四个电话？
    “啊！”
    怪人开始惨叫，同时身体上的裂缝内开始渗透出白光。
    刷——
    3 米高的鬼级牛马怪人一下子解体开来，重新变回十四只虎级牛马怪人。
    它们全部在地面滚了几圈后，昏迷过去。
    即使这吵得不可开交的手机铃声也没能吵醒它们。
    张问一个个捡起地上的手机，上面来电显示有的是妈妈、爸爸、老婆、儿子、女儿、高利贷……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朝牢外的姚莉娜勾勾手。
    后勤，该来善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