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谱虽无名,曲音却动人。
清缓平慢的前奏短促而结,激荡高昂的乐调登时而出,好似让人身临战场之间,正与敌人捉对厮杀刀枪相撞发出轰鸣。
随着蔡琰拨弄琴弦的速度越发的快,这种激烈使人内心随之而动的感觉便越发强烈,正席中人离着瑶琴越近听得便越真切,情绪也随之牵动的激烈。
便在众人为之沉醉心神激荡之际,这高亢猛烈的琴声又突然之间缓转而下,好似战鼓平息鸣金收兵,万事落幕,原本杀红了眼的将士在号令下不得不各自退去,但却又死死的望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虽缓却不平,收兵却严整,井然有序徐徐而退,便为精锐之师!
一曲鸣罢,蔡琰双手放在琴上微微喘着粗气,显然放才这乐谱想要完美的演绎出来也并非易事。
待到耳边琴音袅袅消散殆尽之后,院中众人才恍然一般的回过神来,登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之声。
“早听闻蔡公之女精通音律颇有乃父之风,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然也,琴音绕梁不绝,牵动你我心神,回旋婉转高低不平,激荡之时犹如铁骑迸发,平缓之时亦如清泉潺潺流入心中,此曲当为佳作,然若无抚琴之人这般精湛的弹奏,便是再上佳的乐曲也是无用!”
真心称赞者有之,趁机阿谀奉承者亦有,众人夸赞欣赏之言立时而出,使得原本就热闹不已的院落气氛又热烈了几分……
陈启站在远处跳脚也看不清里面,但听着众人的称道却也大致明白了内情。
原来是蔡邕之女蔡琰被请出来抚琴一曲,这才引得众人交口称赞而不绝。
怪不得原本那让人犯困的乐声突然变调,而且还这般动听悦耳节奏明快,陈启方才听得入迷差点没跟着抖腿。
不过好在这点自控力自己不缺,再加上众人被琴音吸引,就算小腿蹦跶了两下也没人注意。
但当知道是蔡邕之女抚琴演奏之后,陈启却是没什么心思继续关注,反而走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又挑挑拣拣起来。
一旁的荀攸突然见陈启回身,当下好奇的也跟着过来:“子庚难道不觉得这琴音悦耳动听?怎又回来拾筷欲食?”
陈启将那盘肉羹放到了荀攸的桌上,秉承着一物换一物的规矩,随即又端回来半只烤鸡,正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听到荀攸这话,手中不停撕扯着鸡腿塞进嘴里嘟囔着:“琴音动听,抚琴之人也好,可这会儿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不回来坐下吃喝难道还继续站在那里吹风不成?”
“呃……”荀攸嘴角微动,心下蓦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启说。
当着一桌好酒好菜的面,让一个吃货不敞开肚皮来痛快吃喝反而去欣赏琴曲,这貌似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问题是今日蔡公设宴相请,大家都默契的互通有无走动关系,酒菜什么的更像是摆设,只有那些无心上进之人才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就像现在还趴在桌上酣睡未醒的那几个。
然而荀攸这会儿观察下来,发现凡是靠近陈启主动拉关系打招呼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没有收获悻悻而去。
要说陈启没有上进之心全然不思进取,这根本不可能!
若是碌碌之辈,又岂会说出那等惊世骇人之语,若非心怀抱负志向高远者,自家那叔父也不可能与之为友才是。
可偏偏今日陈启的所作所为又与其十分相左,倒是让荀攸有些看不懂了。
陈启自然没有解释的想法,毕竟就算他说了那也得有人信不是。
相比之前跟荀攸说的那些话,若自己言道洛阳将来会发生些什么,恐怕这已经不是惊世骇俗,反而是胡言乱语非议天子,弄不好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都有可能。
所以自从到了洛阳之后,陈启便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
少说,多做,少听,少看,少掺和!
官卑职小不便多言,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达成目的便不要多事,否则平白惹祸上身那才是真的倒霉。
这洛阳城水深着呢,陈启自忖还把握不住,当然要敬而远之喽。
便在荀攸不解,陈启对着面前这烤鸡使劲的时候,蔡府侍从跟鬼似的,脚下无声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不知可是太史府下陈记事当面?”
荀攸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这侍从,伸手指了指正啃鸡腿的陈启道:“这位才是太史书库记。”
侍从闻言连忙告罪,转头看向陈启满脸堆笑:“小的眼拙未曾明辨多有失礼,还请陈记事莫怪。”
说罢侍从躬身一礼,俨然一副告罪之状。
陈启见此眉头一挑,心中顿生疑惑,自己在这吃鸡吃的正舒坦呢,突然冒出来个人又是认错又是道歉的,这闹得是哪一出?
“你这是何故?突然到此寻我又为何事?”
侍从闻言连忙笑道:“陈书记说笑了,小的能有什么事烦劳您,是我家主人有请陈书记入正席一叙旧。”
“你家主人?”
陈启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蔡府主人自然非蔡邕莫属,可怎么会在这时寻自己过去?
正席那边不是听曲听得好好的吗,怎会扯到我的身上,这事完全没道理啊。
陈启皱眉不语,一时想不出个因为所以来。
荀攸见次登时扯着他便将其拉了起来:“子庚勿要在此磨蹭,蔡议郎着人来唤你自有其道理,还是快快前去的好,也免失了礼数。”
一旁的侍从闻言忙是练练点头,随后笑呵呵的看着陈启。
眼见如此,陈启也不好推辞,当下点了点头,随即反手抓住了荀攸的手腕,根本不容其反应便拉着他一起往正席而去。
荀攸被人拖拽登时愣住,人家蔡议郎叫的是陈启又不是自己,连忙甩了两下挣脱开来,正欲转身回去之际,却听得陈启低声开口:“公达莫走,且随我一同前往看个究竟,如何?”
听到这话荀攸脚步一顿,随后便紧跟在了陈启的身后。
实话实说,他还真想知道蔡公因何如此,一直闷头只顾吃喝的陈启又怎么就突然得受召见?
身为黄门侍郎,谨言慎行是他的座右铭,但这又不妨碍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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