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遮蔽了无情的杀戮,灯火光亮着虚假的繁华。
当关羽拎着一个痴心妄想的脑袋去镇压整座校场之时,王府中的刘赟却端着酒樽笑看众人。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俯首尊崇,在座之人无不甘拜其下,如此完美和谐令人心怡的场景,方才能配得上他未来济南国主的身份。
然而!
就在这看起来完美无缺的画卷当中,却有着一道相当刺目的墨痕,令人无法不关注其上。
相比旁人对刘赟的低姿态,此时的刘备却显得异常平静。
纵使无人与其招呼,四下尽皆冷落,他也依然能够自斟自饮,自若自如,仿佛自己就是来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酒宴,只是为了品尝着济南的美酒,桌上的美食,对自己所处所在之境地却似完全不知,不在乎一般。
此番作态让刘赟打心底里不舒服,登时放下酒樽不咸不淡道:
“玄德莫不是在洛阳吃惯了公卿家宴,看不上我等这偏远之地俗人?”
言罢,不及刘备回应便又自问自答道:“哎呀,确是本世子失言了!”,说着刘赟还好似真的懊悔一般重重拍了下案几。
四下方才有些紧张的众人神情顿时一松,还当真觉得是世子是一时口语,便又要重新举杯再饮。
可偏在此时,刘赟却又突然之间变了脸色。
“刘玄德!汝当真痴傻无心不成!竟还敢如此若无其事落座吃喝,莫不以为父王点了头,你就真的能在吾之国中占有一席!”
刘赟厉声质问着,原本带笑的面庞此时已满是冷意!
席间众人被自家世子这一波三折搞的有些恍惚。
但脑筋灵活之人此时却已放下酒盏,神色同样凝重起来,目光也顺着他们少主所向集中在了刘备的身上。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殿内熄声消音,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便是反应再迟钝之人,此时也已心下明了,知道今日之宴的真正主题已经出现,他们的世子终于要和新进的相国正面撕破脸皮。
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纵使并未直视面目,可那隐隐间针刺般的锐利感觉却也足以使人精神紧张,神色为之变化。
可若观刘玄德之神色,这位处在此间风雨狂骤中心的主角,却是面色平淡手不停歇。
在所有人都放下竹筷,搁置酒盏之时,一王府侍从自屋外匆匆而来。
“殿下……”侍从走到刘赟身旁俯身低声说着什么。
堂下众人自然清楚的发现,那原本充满恼怒神色的面孔这会儿竟是烟消云散,转而带出了几分笑意,从容和料事果然的淡定之感。
知晓内情者心下了然喜形于色,不知者见自家殿下如此神色变幻,也都各自猜测起来。
但谁人都明白,刘赟此时的心情绝对不差,哪怕不知道为什么,可与之方才却是实打实的判若两人。
当听闻侍从说城中校场骚动的消息时,刘赟便已然相信事情十拿九稳覆手而大事成矣。
那刘备的两位义弟,张飞不在城中,赵云眼下在府内,剩下关羽一人自当不足为虑。
校场有所骚动证明什么,不正是自己的计划布置正在顺利进行当中,料想用不了多久便可得到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如此一来,刘赟焉有不高兴之理,就连刘备那种种表现所带来的气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刘赟心下暗道:“谅你刘玄德再如何,如今却也不曾想过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下场吧!讨董之中声名鹊起又如何,待我济南世子这一出手,万事便已妥当!”
由此而起,刘赟竟是觉得那让天下沸扬闹得大汉风雨不定的董卓也不过如此,如刘备此等人物都能在讨董中闯下偌大的名声,若他刘赟亲自出马,这大汉天下岂不是早已被平定安稳下来。
真有那时,这小小的济南王位便也不算什么,由着自家那老不死的抱着王位印玺孤老去罢!
便在刘赟自我膨胀飘飘幻想之际,刘备也悄然放下了碗筷。
不过相比其他人面前桌上那未动两三的模样,他这里却是实打实的吃了个七分饱。
不是济南王府的庖厨不行,也不是这满桌的菜肴品相不佳,刘备不能吃他个十成十。
实是刘备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自然要做好准备,吃的太饱容易影响自己发挥不是。
这样七分填肚子,稍稍再运动一下,等会儿说不得还能回去跟大家伙再吃一顿庆贺之宴呢!
“玄德怎么停下了,方才不是吃的好好吗。来人!再给玄德添些菜来,酒肉管够!”
心情变好的刘赟这会儿也不那么挑剔了,毕竟在他眼里刘备已是将死之人,成功者在面对失败者之时,往往都会带有几分莫名的容忍,可能这就是所谓成功者的怜悯吧!
“多谢世子殿下赐宴,备已酒足饭饱,却是该告辞离去,毕竟备方才交接事务准备不曾周全,未免疏漏还需要回去多多安排才是。”
刘备冲着上方拱了拱手,便作势要起身离去。
可还未等他屁股抬起来时,刘赟却不紧不慢的出声道:“玄德莫急,这济南城中大大小小琐碎之事甚多,你身为国相总管一方,要了解的事情可多了去,何必急在这一时一刻。眼下酒宴方启,歌舞正酣时,玄德却要离去,岂不是大煞风景有失风度,难不成玄德要做此等恶客不成?”
“世子殿下厚爱备感激不尽,然国中大事为重,备既然已实授国相一职,便当以此为重,为济南国计,为济南百姓计,岂敢放松懈怠惫懒不觉。”
说着,刘备便径自起身走至中央,冲着刘赟大礼一摆,向着四众宾客告罪拱手后,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哈哈哈,刘玄德啊刘玄德,你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在此做痴傻之态,难道你真觉得今日之宴是本世子诚心所请?难道你真觉得你这突然而来的国相,能够在本世子的济南城中当得安稳!”
刘赟老神在在的安坐堂中,左手指着刘备大声说道:“本世子今日便是效仿昔年霸王之举,行那鸿门宴事!”
此话方落,刘赟右手便是将酒樽甩了出去!
青铜质地的酒器砸落而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在此时寂静的殿中是那么的清晰可闻,传荡开来!
传到了殿外早早准备的甲士之处,传到了刘赟心腹爱将的耳中!
听着甲士们匆匆而动的声响,刘赟嘴角自然扬起,那原本指着刘备的左手却是虚张开来缓缓而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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