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营帐内,墨璟晔俯卧在屏风后那张雕花精致的榻上。背上一层厚厚的药膏覆盖在那健壮的肌肤上,映衬出他此刻的虚弱与坚韧。
俞嘉放轻了脚步走进来,谨慎地四顾瞧看,确定没有人,才小声的唤道:“王爷,王爷……”
墨璟晔那深埋在枕头中的眼睛猛地睁开,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他侧过头,目光锐利而深沉,望向俞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有力:“小点声,你就不怕把军师给招来?”
俞嘉还以为王爷在睡觉,却见他这么利索地睁眼,而且精神熠熠的,愣了一瞬才回复道:“王爷放心,我适才打听了,军师自个儿夜钓去了,没在营中。”
这么多年老师也没改掉这个习惯,有心事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独自一个人夜钓去。
墨璟晔的眼眸在短暂的黯淡之后,又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重新点亮。他缓缓起身,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俞嘉,过来,为本王更衣。”
俞嘉见状,心中一惊,急忙上前劝阻:“王爷,您背上的伤口尚未痊愈,此时下床恐怕不妥。我方才已偷偷潜回王府打探,云姑娘安好无恙,云家之事也是她亲自处理的。请您放心,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您身上的伤。”
墨璟晔对他的劝告并不以为然,他边麻利地穿着衣裳,边淡淡地回应:“本王的伤势,本王心中有数,你无需多言。我答应了她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俞嘉深知自家王爷的脾气,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协助他更衣。
饶是他太过心急,穿衣服的动作有点大,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愈加嘴上仍忍不住继续劝:“可是往来王府怎么也要两个时辰,如今天都黑了,就算到了王府也是夜半,云姑娘都休息了。您又要匆忙赶回来,万一明早军师回来见您不着,铁定少不了又是一顿军棍。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俞嘉搞不懂,怎么一向睿智的王爷自从遇见了云姑娘,总是干一些看着就傻的事儿呢。
墨璟晔停下手中的动作,心情好好地扯唇一笑,盯得俞嘉浑身发毛。
王爷对他笑了,而且还笑得这么诡异,他有点害怕。
“你懂什么?有朝一日若是你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就会知道苦不苦了。”
“走。”墨璟晔还未出营帐,却见一个布衣马夫头上带着草帽,低着头走进来。
草帽太大,把脸都遮住了,所以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什么人?”愈加第一时间将墨璟晔挡在自己身后,只见马夫缓缓抬头,露出尚池温润淡漠的眉眼来。
“尚池?你搞什么啊?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还带着个破草帽,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细作混进帅营来了呢。”俞嘉粗声粗气地抱怨道。
尚池淡笑不语,冲墨璟晔抱拳道:“王爷身上有伤不便骑马,马车就在外面,天亮之前我必定将王爷安然送回。在此之间就劳烦俞将军守在帐中,以免被人察觉。”
俞嘉愣了愣,墨璟晔却赞许地拍了拍尚池的肩膀,二人前后出帐而去,留下傻眼才回过神的俞嘉。
“又把我留下。”
月到中天的时候,马车悄然停在王府侧门处。
尚池先下了马车,令值夜的守卫悄悄地开了门,墨璟晔才白着脸色下了马车来。
云秀小院安静地驻立在竹林当中,晚风拂过,竟是那般的宁静祥和。
今晚是柳儿值守在门外,睡得梦呓不绝,连身边有人走过都不曾发觉。
墨璟晔也没有过多时间浪费在一个奴婢身上,径直向内室走去。
纱幔轻垂随清风浮动,隐隐有属于她身上的幽香掠过。
轻轻掀开垂着的床帐,他终于瞧见那张让他思念得夜不能寐的娇美睡颜。
可是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微微蹙着眉头,如花瓣一般的薄唇也轻轻抿着,好似紧绷着一根弦,得不到放松。
墨璟晔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他终于轻舒了一口气。
他不想自己食言与她,可心里更怕的却是当他回来时,已经没了她的踪迹。
她是那么想要逃离他。
云裳睡得很晚,昏沉中感觉面前站着一个人,蓦地睁眼就看见了眼含笑意的墨璟晔,下意识立即坐了起来。
“你怎么才……”未说完全的话在她嘴边转了一个弯儿,面色一正,继续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明明说过最多五天,就会回来。
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她又不好问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边猜边等。
她记得他说问过,就不怕他有什么意外受伤之类的。
当时她只顾着赌气,同时心里也十分不愿向那个方向去想。
可一连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回来,让她不禁担忧起来,尤其是近日,明明五天已到,却不见他的影子,更加让她心焦。
左等右等,不禁睡着了,可梦里依然在惦记他身在何处,在做什么,有没有受伤。
小女人一连串变幻的脸色看在他的眼里,让他心情愉悦极了。
撩袍坐在她的身侧,揽住她要躲开的身子,消瘦的下颌摩蹭在她头顶,轻轻地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云裳被猜中心事,不自在极了,挣了挣身子,反驳道:“我才没有担心你,我,我是奇怪,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云裳的话刚出口,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分明就还是在关心他的行踪嘛。
墨璟晔轻轻的笑声就在她的头顶,她气恼不已地推开他,扯动了他的伤口,墨璟晔却忍住了没有出声。
云裳下地撩开床帐,想要去点上灯烛。
墨璟晔反手拉住她,圈在怀里坐好,把头埋在她的胸前闷声道:“不用掌灯,就这样,挺好的。”
今晚的墨璟晔有点奇怪,除了把她抱在腿上再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就连声音也轻轻的,像是一个容易受到伤害的婴儿。
导致云裳不忍推开拒绝他,任由他静静地抱着自己。
良久,墨璟晔才缓缓地说:“孟家的那场火,还有杀害孟大郎的真正凶手我已经查到了。过些日子连同贩卖农夫到军营的那伙歹人,一并带到你面前由你治罪。”
云裳的身子微微一震,她一直坚信孟家的事凶手是墨璟晔,现在他却说另有其人。
墨璟晔见她再不肯发一言,于是抬起头,在黑暗中瞧着她的眼睛。
简单扼要地解释:“你还记得当时有几个官兵去孟家征农夫,最后仓皇逃跑的事情吗?”
云裳呆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
墨璟晔轻叹道:“就是他们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