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应对
作者:一只猫鬼   谋国:海晏河清最新章节     
    在贺夔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殿中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
    压抑到极致的紧张在微妙的气氛中发酵,营造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焦躁和窒闷。
    孟祀礼一脸急色,暗自摇头,不明白贺夔怎么在关键时刻犯浑,明明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像急功近利的主儿啊。
    昭仁帝坐直了身子,睁开的眼中流露出帝王家睥睨天下的尊严,这代表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可偏偏贺夔对此一无所觉。
    “爱卿此言何意?”昭仁帝的语气已经冷下来了。
    贺夔面色不变,兀自沉声答道:“自今年开朝以来,三位皇子入朝理政,朝中渐渐分立成了两个阵营。”
    “一派,以太子与贵妃娘娘为首,一派则以三皇子与琅琊王氏为首。”
    “最近朝中发生的几件大事,无论是江陵赈灾,还是重新丈量天下田亩,都能看到两个党派争斗博弈的痕迹,想必陛下也有所察觉。”
    昭仁帝并未发表意见,只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贺夔仿佛没有看出昭仁帝眼中的审视和探究,依然一字一句地答道:“如今贵妃娘娘身陷阿芙蓉之祸,势必会有人借党争生事,想由此陷害三皇子殿下,以臣之见,须得早做准备。”
    直到此时,孟祀礼那半口气才松下来。
    万幸万幸,靖安侯还未被急功近利的浮躁冲昏头脑。
    昭仁帝周身的威压有所收敛,但仍然称不上和颜悦色。
    “照你这话的意思,此事与党争无关?”
    “臣的意思是,在证据确凿之前,不能将此事与党争牵涉在一起,否则前朝末年的血案,便会再次上演。”
    “前车之鉴尚在眼前,不可不防。”
    孟祀礼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被狠狠攥住。
    前朝末年的血案,说白了便是指巫蛊案,太宗皇帝御笔亲批的案子,到了贺夔嘴中,却成为了“不可不防的前车之鉴”。
    这位靖安侯,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孟祀礼小心翼翼地窥着昭仁帝的脸色,在心中为贺夔捏了一把汗。
    这个祖宗还真是要命!
    昭仁帝并未因此动怒,他只是警告般地看了贺夔一眼,敲打道:“爱卿慎言。”
    “臣失言,望陛下恕罪。”
    贺夔干脆利落地跪到地上,认错认得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冷静的声线中,听不出丝毫悔改之意。
    昭仁帝垂眸审视着他,心中思绪翻腾。
    若换作旁人,今日恐怕便要有牢狱之灾。
    但贺夔不同,他一直是这副耿直的脾性,最关键的是,他是少有的把握住了昭仁帝对巫蛊案态度的人。
    作为巫蛊案的最大得利者,所有人都以为昭仁帝是这桩案子的最大维护者。
    只有贺夔清楚,昭仁帝对巫蛊案的无奈和排斥,甚至,是厌恶。
    巫蛊案引起的震荡和杀戮,至今都是压在昭仁帝心头的一块乌云。
    昭仁帝长长叹了口气,轻轻的叹气声盘桓在殿内,冲淡了刚刚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平身吧。”
    贺夔站起身,在昭仁帝主动开口询问前,他从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任何观点。
    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臣子对帝王的马首是瞻;才能让帝王放松对一位手握军权的朝中重臣的忌惮。
    昭仁帝不再纠结此事,而是调转了话题。
    “爱卿如何看待党争一事?太子和三皇子羽翼渐丰,依卿之见,朕是否应该早加干预?”
    孟祀礼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是更加私密的问题,这个问题问出,便表明昭仁帝彻底放下了刚刚的忌惮。
    只是党争历来为帝王大忌,如何回答,这其中的分寸仍然很难拿捏。
    贺夔依然是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好似再凶险的问题都无法打乱他的镇静。
    “皇子入朝理政,便不可避免地会吸引与其有相近志向的臣子,想要归附于其党羽之下,这是人性所趋,避无可避。”
    “历朝历代皆如此,故而,臣以为陛下无需过多忧心,只需把控住最后的底线即可。”
    “何为底线?”
    “大政方针,只要不影响国策的推行和落地,那么二位殿下即便争上一争,也无甚大碍,毕竟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贺夔这句看似不恭的玩笑话,彻底驱散了殿中的憋闷,昭仁帝眼中漫上三分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你也一把年纪了,朕就不折腾你了,此事便交给贺停云去查吧,他是个好孩子,当不会令朕失望。”
    “谢陛下抬爱,犬子无知,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
    孟祀礼奉命送贺夔出宫,等到离开仁明殿之后,孟祀礼仍然没忍住抱怨道:“侯爷可知,刚刚可吓坏老奴了。”
    “孟公公玩笑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您没见过,陛下问话而已,何惧之有?”
    “哎呦,我的侯爷,您就别拿老奴我寻开心了,三皇子、党争、巫蛊案,这桩桩件件,哪一句不是掉脑袋的买卖?”
    “哈哈哈哈哈哈公公多虑了,老臣一颗赤诚之心对陛下,日月可鉴,无需惧怕。”
    孟祀礼不再多言,只将人送至了宫门外。
    贺夔翻身上马,猩红色披风招展。
    赤诚不假,但他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
    为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争斗说话,便是在为澹台衍日后回京之后的谋划设置余地。
    对党争容忍度的底线越低,澹台衍日后可供施展拳脚的余地便越大。
    最关键的是,从他开口为澹台衍解释起,在昭仁帝眼中,便会下意识将他归入进澹台衍的阵营。
    他站在客观中立的的角度分析利弊,为三皇子澹台境撇清干系,在某种程度上,便相当于变相表明了澹台衍对此事的态度。
    无论澹台衍是否真作如此设想,在昭仁帝眼中,便会下意识如此看待。
    相当于替澹台衍在陛下面前搏得了两分好感。
    不然,岂不是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