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久别重逢
作者:一只猫鬼   谋国:海晏河清最新章节     
    在澹台聿明离开仁明殿后,听澜便出现在了寝殿之中。
    她将帘幔卷起,用温水细细擦拭着秦络绯额上的冷汗,温声细语道:“娘娘久病初愈,身子太虚,不宜沐浴,奴婢先替娘娘擦拭一下身子。”
    秦络绯没有开口说话,她仍然沉浸在澹台聿明刚刚的反叛中。
    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她最是清楚,澹台聿明性情温和,极少动怒,极少与人为难,即便是下人不小心打碎了他心爱的砚台,他也不忍苛责半句。
    如今负气离开,已然是极大的不满了。
    “听澜,我让你带笋苜先生去见太子,你可有照做?”
    “娘娘恕罪,奴婢无能。”
    出于奴才的本分,她无法指责澹台聿明,更无法陈述澹台聿明当日的抗拒和怒火,否则,便会被视为不尊。
    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不妨碍秦络绯洞悉当日的情景。
    她这个儿子,必定是将人扫地出门了。
    她费心安排的计划,并未得到实施。
    “笋苜先生可有对此说过什么?”
    “荀先生说,此事并不棘手,还说……”听澜流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好似有口难开。
    “说什么?”
    “荀先生说,太子殿下是孝子,奴婢愚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听澜诚恳地说道。
    “孝子……”秦络绯体会着笋苜先生话中的深意,倏尔展颜一笑,“先生大才,不愧是相里六续的高徒。”
    她眼下最难解的困境,恰恰是制衡澹台聿明的绝佳利器。
    她这个糊涂儿子既然分不清孰轻孰重,那就让她再推他一把。
    “听澜,拿镜子来。”
    听澜稍稍犹豫了一息,不曾多言,便听话地将镜子拿到了秦络绯身前。
    镜子中是一张惨白瘦削的小脸,面部的轮廓骨骼被清晰地勒出,那种雍容柔和的华贵之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锋利和柔软相交织的病弱之感。
    柔软,是因为眉眼间的愁绪,是因为苍白的脸色和唇色。
    锋利,是因为明晰的面部轮廓,纤细修长的脖子仰起,甚至能看到细细的青筋,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坚韧顽强,一种偏要跟命运斗个你死我活的、旺盛的生命力。
    “变丑了。”
    秦络绯嫌弃地点评着镜中的自己,话语中不见半分懊悔或者自怜,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不过还好,还有几分用处。”
    她抬手抚上眼尾,迷蒙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自我厌弃。
    以色侍人,终究不得长久。
    若她不懂这个道理,便也罢了,做一朵“只为君开”的深宫牡丹也无甚不好。
    可偏偏她懂,且深以为然。
    可她又能如何呢?这便是宫里的规矩。
    顺势而为,还能求得一席之地;若非要做那不知死活的反抗者,便只能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的古话。
    “去备水吧,病了这些时日,也该去给陛下谢恩了。”
    ……
    秦络绯从汤池中走出,缭绕的热气熏得她头晕,雪白的绸缎裹在身上,一头青丝垂落肩头,堆积在那雪白的浮云之上,如同墨染。
    听澜按她的意思拿了一件月白宫装过来,若隐若现的纱质交领上衣,垂坠感极佳的薄绸连缀成层层叠叠的襕裙,走动间,步步生花。
    同色的广袖外裳披在肩头,勾勒出瘦削的肩头和纤薄的脊背。
    一头乌发挽成松散的堕马髻,白玉簪钗固定,一朵娇不自胜的水芙蓉簪在鬓边,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双眉细细描画,勾勒成灵动飘逸的远山眉,眼尾下方描绘出一朵精巧的梨花,愈发惹人爱怜。
    唇色只稍稍染了染,清浅的胭粉色晕开,冲淡了面容的苍白。
    这并非和规制的贵妃装束,可她时至今日,早已没了半分贵妃该有的风度和气派,她只能抛下她那可怜的自尊,去迎合帝王的心意。
    ……
    大红色的斗篷罩在月白色广袖襕裙之外,遮挡住了秦络绯的面容。
    她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年关将至,昭仁帝被皇后请到了慈元殿商议年宴之上的细节安排,从慈元殿回延福宫,御驾会经过梅渚。
    梅渚位于御花园西侧,两方弯月形水池东西对立,东侧种植芦苇,被称之为芦渚,设浮阳亭;西侧种植梅树,被称之为梅渚,设雪浪亭。
    梅渚中种植的数百颗棵梅树,均为白梅,此时簌簌白梅堆在枝头,寒风吹过,枝头攒动,如同雪浪阵阵,云海翻涌,美不胜收。
    身着大红斗篷的秦络绯立于梅渚之中,愈发显得鲜艳夺目。
    ……
    御驾徐徐行来,昭仁帝半撑着额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沿途的景色。
    年宴虽年年举行,有礼部操持和皇后费心,但其中总有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需要细细商议,年关将近,这种琐事不胜枚举,令他烦不胜烦。
    忽而,一抹醒目的红色闯入了他的眼帘。
    漫天白梅如同簇拥的云霞,云霞之中,一抹嫣红点缀,将梅渚的景色聚集到她一人之身。
    孟祀礼瞧着昭仁帝的神色,会意地将御驾牵引至梅渚的方向。
    那抹红色的倩影伫立在梅树之前,厚重的斗篷仍然难掩其娇弱的身姿,昭仁帝脑海中回想着后宫的妃嫔,竟无一人可对上号。
    他不轻不重地轻咳了两声,那名女子回转过身,不见半分惊慌之色,反而竟有几分,久别重逢的恍惚之感。
    “陛下……”
    昭仁帝愣了愣,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你……”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短短半月,竟恍如隔世。
    秦络绯站在原地未动,也不曾行礼问安,只隔着错综的树影,远远地看着昭仁帝。
    过了片刻,她才好像晃过神一般,匆忙行礼。
    宽大的兜帽在动作间滑落,露出那张弱柳扶风般娇不自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