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密审
作者:一只猫鬼   谋国:海晏河清最新章节     
    当沈伯谦跪在勤政殿内等待昭仁帝接见时,他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触怒龙颜。
    内室里,四全正在回禀传旨时的情况:“……奴才赶至河畔,远远地便听见画舫中传来的靡靡歌声,及至登船,只见沈尚书兴之所至,亲自抚掌击节,乐甚至矣。”
    四全每多说一句,昭仁帝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一分,等到最后,他甚至动了将沈伯谦开革为民的心思。
    “好一个沈伯谦,好一个刑部尚书!”
    待到昭仁帝板着脸走出内室,沈伯谦仍然心无惶恐地垂首而立,尚不知自己已大祸临头。
    一封奏折狠狠砸下,正中沈伯谦的额角,他被猝不及防地打了个趔趄,尖锐的奏折戳破了他的额头,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沈伯谦尚来不及痛呼出声,便被巨大的恐惧攫取了心神。
    \"陛下息怒!\"他仓皇不定地跪到地上,以头抢地,心跳如擂鼓。
    \"息怒?你要朕如何息怒?朕问你,昨日刑部衙署前的闹事可有调查清楚?\"
    原来是为这事……沈伯谦心下稍安:\"回禀陛下,微臣已查明来龙去脉,案件详情已命刑部侍郎黎曜记录在案呈禀陛下。\"
    \"如此大事,只让一区区侍郎经办,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朕?!\"
    这事说来倒也冤枉,一部尚书掌管一部事物,身居要职,位高权重,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公文何其多,一般的文书工作,实在不需要尚书大人亲自经手,但昭仁帝既看他不顺眼,那么他说什么做什么便都是错的,只可惜,眼下的沈伯谦并未体悟到这一点。
    \"陛下恕罪,臣绝不敢有怠慢轻视之意,此案乃臣亲自审理,一应人证物证均已查证,黎侍郎不过是代臣行主笔一事罢了。\"
    \"你倒是托大,一封案卷公文都要人代写,那你这尚书大人的位子是不是也要人替你做?\"
    沈伯谦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又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昭仁帝如此动怒,惊惧交加之下,沈伯谦说了此次奏对最不该说的一句话:\"微臣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竟惹得陛下动如此大怒,实是臣之过,若能得陛下宽宥,微臣万死不辞。\"
    昭仁帝的脸色愈发阴沉,黑云压城城欲摧:\"你是在说朕是不明事理、暴虐成性的悭戾之君。\"
    \"微臣不敢!\"沈伯谦惊慌失措地跪伏于地,\"陛下明鉴,微臣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绝无此犯上忤逆之意!\"
    可任凭沈伯谦如何情真意切地剖白真心,如何指天誓日,昭仁帝的脸色都没有丝毫回转,很明显,在昭仁帝心中,沈伯谦已逾越了为臣之道。
    \"罪臣沈伯谦,疏忽公务,奉上不忠,着革去刑部尚书一职,令三法司协同审理,听候发落。\"
    孟祀礼候在一旁,像走了神一样,回了句:“御膳房送了两碟子点心,说是研制的新样式,陛下操劳半晌,可要尝一下?”
    昭仁帝审视的目光落到这位跟了他几十年的奴才身上,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端上来吧。”
    户部尚书齐瀚可因“延误永州灾情致使灾民哗变”为由被撤职,但刑部尚书沈伯谦不能仅仅因为一个“奉上不公”被查办。
    因为昭仁帝,是明君。
    既是明君,便不能仅仅因为一己之好恶随意罢黜掌一国机要的部院大臣。
    孟祀礼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假装没有听到,留给昭仁帝收回成命的余地。
    沈伯谦或许也明白,但他此时已经自顾不暇,面色惨白地跪坐在地上,只觉天崩地裂,全无半分风流文雅的儒臣姿态,如同丧家之犬。
    ……
    沈伯谦最终被关进了大理寺监牢,没有任何明确的旨意,没有任何可供揣测的流言蜚语传出。
    此事在午前便传遍了朝野,掌管实政机要的三品大员,本就分外惹人注目,更何况还是没有任何明确缘由的骤然入狱。
    没有明确缘由,便意味着任何原因都有可能,而都有可能便意味着,这个雷可能砸在任何一个人头上,同在朝为官,牵着胳膊绊着腿,谁跟谁都能拐着弯搭上关系,平安无事时,这是向上爬的垫脚石;一旦大难临头,这便是地狱爬上来的催命的鬼。
    人人都在打听沈伯谦究竟犯下何等滔天大错,竟在一夕之间,落得如此严重的惩处,可在孟祀礼的严防死守下,宫中只有一些不切实际的风言风语传出,除此之外,再无迹可寻。
    因着此前复位崔知宜一事,孟祀礼已经落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这次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
    夜渐渐深了,内侍悄无声息地燃起宫灯蜡烛,不敢惊动闭眼假寐的昭仁帝。
    自处置完沈伯谦后,昭仁帝便一直独自待在勤政殿内,没有接见其余部院大臣,也没有理会后宫各位妃嫔以“关心龙体”为名义所做出的各种明里暗里的试探。
    勤政殿成为一座密不透风的坚固堡垒,人进不来,消息出不去,唯一能窥见昭仁帝所思所想的,只有常伴君王左右的孟祀礼。
    “孟祀礼。”
    “奴才在。”
    “传召刑部侍郎黎曜,让他秘密带严老四进宫。”
    孟祀礼垂下视线,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这场由“使臣被杀案”而起的风波远未结束,沈伯谦被撤职查办只是一个开始,究竟有多少官员会因此落马,一切都未可知。
    而在孟祀礼出宫传旨的时候,小福子端着两匣子御赐的点心,去了琼华殿。
    ……
    褚烽被抬进了勤政殿,狰狞的伤口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包扎处理,他甚至连下跪请安都做不到。
    当然,也可能只是不想跪。
    昭仁帝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帝王之威,远非荀苜一介谋士可比:“你说你是太子府上的人?”
    “回禀陛下,草民确实如此说过。”
    “你跟在太子身边多久了?”
    “两年”褚烽不假思索道,反正也都是没有凭据地胡言乱语,他只答应替那个黑脸谋士做一句假口供,可没答应要帮他把证词编的天衣无缝。
    不该他操的心,就没有必要白费心神。
    “两年?两年便足以让他把如此隐秘的谋划交与你去做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太子殿下信赖倚重,草民不胜惶恐,愿为其马首是瞻,九死不改其志。”
    昭仁帝看着他大言不惭的样子,心中已渐渐有了判断,谋划落空的将死之人,不该是如此敷衍随意的样子。
    “你自入太子府,便一直在太子詹事周牧手下做事?”
    “没错,草民一直受周大人指派,甚少与太子殿下直接……”
    “放肆!”昭仁帝狠狠砸向桌案,斜扣的碗盖发出慌乱的碰撞声,惊扰了殿内尚算平和的气氛,“周牧,去年中秋节后继任太子詹事一职,你是如何在他手下做了两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