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几日,县衙门前的榜示栏,重新张贴了一张大红榜,县试的试卷,重新批审。
以前上榜的,纷纷落榜,以前落榜的,不分贫富贵贱,上榜了不少名字。
只可惜,榜上的名字,用笔圈了好几个,名字被圈起来的人,都在饥荒中饿死了。
不过,不管活着的人或死去的人,曾浩宇该给他们功名的,就给他们功名。
一时间榜前有人笑也有人哭。
笑的人自然是终于上榜了,哭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上榜死者家属,这份功名来得太晚,他们有惋惜,有不甘。
一种是考了多年未中的穷书生终于榜上有名,他们激动,感谢巡抚大人为其作主,感谢苍天有眼。
到场的书生不见魏公子和唐公子等人,他们倾家荡产,没买来功名,却买了个骂名,躲起来免了丢人现眼,尽量压制不臭名远扬。
榜上第一名,当仁不让非佟冰莫属。
他的前两科交了白卷,丝毫不影响他取第一名,在整个文坛中,文人们不但没有任何不满,还对他仰慕有加。
光凭那首词,就让他名声响彻四方,在民间传吟。
而那些文人,知道原来这首词是佟冰所作,心里也舒服多了。
原因很简单,师爷虽有一些才华,但为人处世龌龊,相貌极丑,尖嘴猴腮,这首词明显他配不过。
佟冰就不同了,他救济饥民的善举远播,加上文质彬彬,相貌堂堂,眉宇间带着深沉的忧郁,这首词出他所作,才对嘛。
那师爷弄巧成拙,成了文坛一大笑话,受人唾弃,怕是要落个遗臭百年了。
榜上第二名,是大家公认的才子,杨森。
杨森才华过人,奈何多年榜上无名,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是被科举考试暗箱操作功名买卖给迫害了。
所有人敢怒不敢言,现在有巡抚大人为他们平冤,大家可以在榜下骂个痛快了。
杨森多年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他清楚自己能上榜,除了巡抚的平冤,佟冰在里面起了很大作用。
他知恩图报,为表感谢,在酒楼订了一桌酒菜,特意招待好友佟冰。
对于杨森来说,这桌酒菜相当丰盛。
有水煮土豆仔,清炒土豆丝,麻辣土豆片,还有一个蒜泥青菜,一个腌青菜。
一桌子菜肴,除了土豆就是青菜,除了青菜就是土豆。
酒,自然是佟冰家供应到酒楼的白酒了。
至于饭食,则没有,现在正值土豆收获的时节,小麦还正抽穗,没有馒头面食。
而米饭,更没有,耐寒的稻秧,如青草田间绿油油一片,离收获,还有几个月呢。
所以,寒灾中的百姓,现在都以土豆为主食,青菜为配菜。
佟冰喝着自家酿的酒,吃着他从卡玛岛带来的土豆,杨森看了,有些羞愧。
“我用你酿的酒,和你从外国带来的土豆招待你,是否多此一举,借花献佛都没这个讽刺!”
佟冰哈哈笑道。
“你又不是没花钱,只要你花钱了,当然是算请我了!”
杨森感叹道。
“佟兄,今天我感谢你,不单是感谢你为我们科举考试上的平反,也感谢你饥荒时给我的支助救了我一命。”
“同时,也感谢你救活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感谢你带来这么美味的土豆!”
杨森酒过三巡,嘴里说的是酒话,心里说的是实话。
佟冰明显感觉到,饥荒过后,杨森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许,他说的要在饥荒的困苦中磨练,看来,真有一些效果的。
闷了一口酒,杨森叹息一声。
“百无一用是书生,经过这么多年的苦读,取得功名的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穷其一生苦读,到头来,没有对家里或任何人贡献和付出半分。”
“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寄生虫,除了吸取,没有吐出,哼哼,这就是科举考试的荼毒,书生们执着的悲哀!”
“和佟兄你比,我真没资格做你的朋友!”
佟冰吃了几片麻辣土豆片,再喝一口酒,嘴里更辣了。
他深知杨森心怀大志,却无处施展拳脚,憋屈得慌,屈身人下,形如废物。
于是对他道。
“从今以后,我不在乎杨兄你能取功名与否,你就跟着我干,我保证,让你闯出一番伟业!”
看到佟冰肯定的模样,杨森两眼放光,急忙站起身作揖。
“有佟兄肯用我,我必尽心尽力佐助你,不管你飞黄腾达,还是身处窘境,我都伴在你左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佟冰举杯,认真重复他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走一个。”
两人仰头饮尽杯中酒。
回家的路上,佟冰心情特别舒畅,迎着六月冰河时期如寒冬的冷风,一路哼唱着歌曲,两个重甲骑兵默默跟在后面。
他高兴,不是榜上那个第一名,固然,功名对他很重要,但他不是为这高兴。
今日他喜得一良才,杨森,此人踌躇满志,胸存大义,重情重义,是难得的人才,可用之人。
不过佟冰唱着欢着,却茫然了,他不知,收了杨森,结拜了卫将军,认识了巡抚曾浩宇,是在利用他们,还是出于志同道合。
要说利用他们,满足私利,自己似乎什么都干得一塌糊涂。
因为,害他和秋蝉的李县令还没受任何惩治,几次差点要他命的昆湖打虎人座山虎还逍遥法外。
他不能被动的受人欺负了,不能窝囊废一样等着别人一次次救自己了。
是时候,他该主动出击了。
报仇,一定要报仇。
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是再不弄他们,他们就得弄死你!
虽然现在他武有卫直田大将军,文有巡抚曾浩宇,可李县令何许人也。
如今他折去左膀右臂,每次都有佟冰暗中或明里参与,李县令这只老狐狸,肯定早猜到了,自然把气全撒他身上。
待他动用上面的关系,再配合他的阴谋诡计,心狠手辣,要弄死佟冰这个小小秀才,卫将军和曾浩宇也保不了他。
打铁还得自身硬,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完全依赖别人的保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撇开李县令这边,昆湖打虎人的土匪头子座山虎也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佟冰外出,都带上重甲骑兵,长期以往,也不是办法。
他大伤座山虎元气,座山虎肯定怀恨在心,寻到时机,早晚,会来害他的。
他在明处,座山虎在暗处,哪天被人家摸清了生活规律,茅房里弄死了丢进粪坑也不是没可能。
回去,就得商讨对付座山虎了,现在他有以程奎庵为首的百余个神枪手,还有近战的二十名重甲骑兵。
剿灭座山虎的残兵败将,绰绰有余,不在话下。
令佟冰头疼的,不是怕打不过座山虎,是如何才能寻到这伙人,这伙土匪,来无影去无踪,展结都拿他们没办法。
佟冰拍打脑瓜子,怎么这样笨呢,去找展结,寻找土匪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不过展结炒了李县令鱿鱼后,佟冰多次找他谈心,都没有找到他,连展结都找不到,何谈找土匪呢。
想着想着,不觉已经来到酒坊,而酒坊里却有异常。
里面闹哄哄的,像有许多人在说话,听声音,并不是酒坊内的兄弟们。
佟冰刚才想了许多被人害的事儿,此刻神经过敏紧张起来,三步并成两步走进院子,看看来访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