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她只有当下这个夜晚
作者:王尔尧   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最新章节     
    「满月」
    杨烟转头又挑着灯笼继续收拾起用来做香的两间干燥温暖厢房。
    一间是门面房的南边侧间,放了桌椅木架,用来储香做香。
    往南屋内有门连通着的本是南厢房厨灶间,被她置了做香的蒸笼铜甑,用来蒸合香制花露。
    收拾完杨烟便站到院中,打量着四合小院的其他屋子,思量着小院布局:
    院门西侧另一间南厢房是个洗澡间,她不打算改动——终于有了可以洗澡沐浴的地方。
    堂屋是一式三间,西厢房也能住人,隔壁是个空空的储物间,和苏可久家几乎一样。
    西南院角是茅房,东北角有个油纸搭的棚子,里面堆了些柴火和干草,整理清爽就可以给如意做个窝……
    正思量着,突然三更的梆子和锣声仿佛在耳边炸响,震得她心口都有点疼。
    她提着灯笼凝神静听,才听到院墙外打更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和说话声。
    两人正抱怨着乍暖还寒的天气以及这份走夜路易撞鬼的行业,然后“邦邦邦”“呯呯呯”地又敲打起来,拖着沙哑的长音唱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不知是说给睡梦中的人们听,还是说给他们自己壮胆。
    而他们也不会知道,只一墙之隔正有一未眠人细听着夜半更鼓,和他们共享着同样的寂静月夜。
    杨烟继续收拾出石榴树下的阴冷西厢房准备给自己住。
    屋内和在七里县住的那间格局竟也相似,她初看到这小房间也微微发愣,好像回到了住在苏可久家的那两年。
    房间里放了张小木床和黑色木橱,只差套案几书架和坐榻用来读书习字。
    然而床上还是空空,这几天她仍在客栈睡觉,尚未把铺盖卷和衣物带过来,似乎心里隐约还想遮掩些什么。
    而今天实在太晚,她只能和衣在床板上躺了一会儿。
    脑中规划着找两个泥匠在西厢房隔壁侧间垒上烟囱做成煮饭做菜的灶间,这样冬天她的房间也能暖和些……
    尽管想象着暖烘烘的灶间炉火疲累地睡了过去,杨烟还是很快便被冻醒。
    只见清冷月辉透过纸窗淡淡洒落,是李太白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夜晚。
    杨烟索性出了西厢房。
    -
    虽已阴历十六,此时却是一轮圆月融融金黄地挂在头顶,月中嫦娥倩影清晰如斯。
    杨烟徘徊在石榴树的树影婆娑中,毛驴如意尚只站着歇息,而她过去轻轻拍了拍它,它便会意一般卧下,将肚腹袒露给她。
    杨烟索性拖了些干草过来,在如意身边做了个草窝。
    然后将自己靠着如意整个儿地裹进了草里——是干燥的枯草味,夹着些土腥气、如意身上的毛皮味道以及隐隐的驴粪味,但她还是觉得安心。
    如意是爱干净的小驴,粪尿都只在远远的一处洼地里。
    此刻它感受到身侧平静温柔的依靠,睁了睁晶晶亮的大眼睛,又往主人身边挤了挤,歪头伏到她头顶不远处,替她遮挡深夜的寒风。
    一年也只有十几个月圆之夜,而又有多少个不眠夜,能在午夜时分赏到比十五还要圆满的十六月?
    这一生,又还能像这样再看多少次满月?
    杨烟缩在干草里,感受如意雪白肚皮上传来的温暖,却是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才长到十七岁,她已经历无数生离死别、流离困顿,努力学艺谋生、读书自省未敢懈怠过,踏实妥帖的时候并不多。
    即使面上快意,心中的月轮却难以真正无缺。
    而像这样安静孤独的月夜,在这样一个带给她自主的小院,周遭都是自然万物,一颗满是风尘的心澄明如洗,但仍有忐忑。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泛起的是一点点悲愁,但这悲愁很快被一番洒脱取代。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
    诗仙早已给出答案。
    她手中能握住的,也只有当下这个夜晚。
    就在当下,就在此刻,她转身贴向如意的身体,将脸埋进它暖融融的皮毛,轻轻阖了眼睛遁入梦里。
    脑中却清晰地印着天上的月轮。
    ——
    第二日杨烟又忙忙叨叨收拾了一圈,彻底把制香房工具原料配备齐全。
    她上街买了做饭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像在七里县一样用黄泥垒了不大不小的炉子,晾在太阳底下。
    夕阳斜照时她拖着将将晾干的长方匾额出了门面房,搭了梯子准备往铺门顶上挂匾。
    然后就准备先回凤翔客栈休息,明天一早去接苏可久出贡院,假装这里的一切没有发生过,再做一回“缩头乌龟”。
    她费力地爬上爬下,挪动梯子在两底脚钉上漂亮的树叶形状黄铜匾托,又在正中间窗框处系了顶端带钩的铁链,才抱着匾额一步一停地登上梯子。
    然后憋红了脸使着吃奶的力气抬着匾额举上去,拽着铁链钩住匾额中间的铁环,再向上放进匾托。
    但梯顶重量过沉,底下又太轻,头重脚轻之时她一个没踩稳猛地连人带着匾额和梯子要向后翻。
    杨烟一瞬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无着无落从高处后仰的感觉让人头脑一片空白。
    但她咬着牙举着牌匾试图向前推来维持平衡,摇摇欲坠之时突然感觉脚下有人迅速稳住了梯子。
    她才猛地吸上来一口气,捏着牌匾的双手已经用力到泛白,顾不得向底下人道谢,费力举起匾额,缓缓将它挂到匾托上。
    底下人显然没走,只将梯子扶得稳稳当当,耐心地等她把手上的活儿做好。
    挂好匾额,杨烟才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笑着低转头道:“谢了兄弟!”
    下一瞬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梯子下的人目光幽深黯淡,正一脸委屈地盯着她。
    “大哥……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