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毕竟他还有你不是吗?
作者:王尔尧   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最新章节     
    「父子」
    宫里这几天却不太平,奇怪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宫女小黄门都在议论,那个莫名其妙回宫的三皇子吴王已连着十天日日晨醒昏定,却只问个安就往回跑。
    而这几日连东宫太子也每天早晚往福宁殿去,待的时间却比吴王要长得多。
    福宁殿登时热闹起来,昭安帝已多年没见着这光景。
    兄弟俩……到底在攀比啥呢?
    盯着面前埋头跪着的儿子,昭安帝微微走了神。
    冷玉笙昏定已跪到第十一天,请完安又按惯例起身逃跑时,一向淡定的皇帝终于稳不住了。
    “泠儿不坐坐吗?”
    昭安帝从案头起身,甩了甩头又活动了下胳膊,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冷玉笙垂头往后退的身形便滞住了——坐坐当然可以,可说点什么呢?
    聊政事指定不行,只会往自己身上引来猜忌。
    聊军事更不行了,明明他已离开镇北军一年多,怎么可能还“了解”军中事?
    难道聊江南?但张氏目前只可拉拢不能得罪——即便得罪也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对这个父亲的行为始终不甚理解,这些年朝堂和军队乱象其不是不知,却只任由积弊渐深。
    想来想去,冷玉笙的确不知该说什么,但嘴上还是勉强挤上个笑意,乖乖点了点头:
    “谢父王,儿臣坐坐,坐坐。”
    小黄门搬来个无靠背的凳子给他,他便端正坐好,和案几后重新入座的昭安帝四目相对。
    不怎么相熟的父子俩竟一时无言。
    就这还指望自己获得圣宠?真是痴人说梦啊……
    冷玉笙心里忐忑不安,嘴上偏偏笨到一个字吐不出来。
    昭安帝只得清了清喉咙,对马抚青道:“仲义前两日寄来军报,抚青拿给吴王看看。”
    冷玉笙心头一颤,但来不及多想,从马抚青布满皱纹的手里接过了一本奏折,点头道谢:“麻烦都都知。”
    “朔北扩了马场,子胥(仲义字号)打算重组一支骑兵重军,现在问朕要编制、要玄甲、要兵器……新年伊始,他的胃口还真大。”
    昭安帝缓缓道:“替朕琢磨琢磨你亲舅舅的心思,大战刚了结,不好好筑边防屯田,再组骑兵有必要么?骁骑军精兵不够他用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朕给镇北军的还不够吗? 天下财货,十中八、九赡军,军中又有五、六都支了边防,养军、养马、造兵甲钱又从哪儿出?朝堂上都快揭不开锅了,朕想赈灾治河都囊中空空!”
    冷玉笙盯着奏折,心下开始突跳,舅舅是心急了些,是朔北出问题了?还是西辽人又有异动?或者……
    是急着给自己练亲兵?明明胳膊拧不过大腿!
    “儿臣不知。”他终于抬起了头,一脸懵懂却一字一句恭敬回答,“谨听父皇安排。”
    突然一支笔被甩着砸到了他的衣服上,未干的朱砂墨在他白衣上划出浓重一笔长长的血红。
    “混账!你是在江南被养废了吗?一问三不知!十年军营历练、领兵倒领成了残废?”
    昭安帝怒斥,惊到了垂立一旁的马抚青。
    他慌地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毛笔,又将殿内侍奉的宫女和黄门通通撵了出去,自己最后也阖门站到了殿外。
    冷玉笙立即离开座位跪了下来,一双冷眼却直视着昭安帝。
    那双和他父亲一样冷寂却压迫力十足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不解。
    上次伤中他痛陈朝政弊病,这个男人说他有人指使,这次他学乖了,却又被骂养废了。
    既然说什么都是错,索性抿了嘴不吭声。
    沉吟许久,昭安帝终于压低声音问:“你是记恨朕纵容吴雍朱卫挑起战火还是散了镇北军将领?还是把你封到江南?”
    冷玉笙望着皇帝幽深莫测的眼睛,见他面庞上睥睨的神色正缓缓褪去,露出征询的急切来,恍然知道父亲是真遇着难处了……
    过去十几年,权臣当道,宦官结党,几乎架空皇权。
    这个皇帝又有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彻夜无眠,而他只有孤家寡人一个。
    他用十年时间借晏渚之力织网,扳倒吴雍灭了朱卫组建的赤影阁才夺回主政权,甚至不惜引来一场战争赌上国运。
    现在却又陷进另一个旋涡里。
    不等冷玉笙答话,昭安帝抱了抱双臂,才厉声喝道:
    “韩泠,朕告诉你!这天底下谁都能恨朕,唯独朕的儿子不能!朕是为韩家守了天下,为了你们!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全胳膊全腿地活到现在,还能食百姓供奉……”
    说着说着语气缓了下去,露出些属于父亲的慈爱来。
    “父亲,爹爹!儿臣不恨您,只恨自己不能为您排忧解难,又怕您猜忌于我。”
    冷玉笙捕捉到那零星的暖意,连“爹”都叫出了口,索性也不管其他,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离昭安帝的案几更近了些。
    “猜忌?”昭安帝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似乎这个词触到了某块逆鳞。
    本不该这么说的,但不这么说,后面的话也通通不能说出口。
    冷玉笙抛出这样一个小石子投水,却还在观察父亲的反应。
    但昭安帝只噙了一抹似嘲弄似无奈的笑容,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见没被逼问“猜忌”一事,冷玉笙便缓缓道:
    “父亲也知,辽人只是被击退关外,尚未打回草原深处,骑兵主力仍在,且迟迟不肯定盟。西辽已从我边境抢掠财粮铁器无数,这一战必也摸清了我们的装备和战术,几年内定会卷土重来。”
    “西辽军团三万重甲铁骑,连马匹也有精铁护具,而我们呢?父亲没去战场,自不知我们是靠什么血拼肉搏和智计取得的胜利。无有良马、良甲、良器、良兵、良将,下次辽人再犯,难道还要再损几个州、举全国之力去对抗吗?若再征调全国军队都去西北抗辽,那东北呢?蒙古呢?南蛮呢?他们伺机再毁约再造反又如何?”
    冷玉笙顿了顿又道:
    “父亲,兵不在多、在于精。禁军厢军内一堆老弱病残不能打仗却还在仰天子衣食,有边防作战经验的将领皆被召回京养着,边境却缺少精兵良将,这是本末倒置。”
    “养军费钱,可裁撤冗兵,留二十万精良上军护卫京畿足矣,其他给笔银子散了回乡垦荒种田补给赋税或去作坊制兵器火药造甲,去船厂造船,还能与妻儿父母团聚,战时再召。既为国家减轻压力,又利于社会稳定,还能增加税收,一举三得,再以重兵戍守边防,方可无忧。”
    “无忧——吗?”
    昭安帝耐着性子听冷玉笙滔滔不绝讲完,只挑了挑眉。
    “你以为就你懂军事? 散了京畿兵力,把钱和兵器都送给镇北军,朕怕他仲义练了骑兵,要了弓箭戈矛却要剑指京师!”
    帝王眉目一凛,缓缓道:
    “毕竟他……还有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