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环境布置是让人放松的格调，若是正常的宴会，他们本该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同其他人谈笑风生。
    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送入口中的食物原本属于什么，那种觉得自己本该反胃却又被自己吃得很香的事实反驳而产生的奇怪心理，让他们除了进食之外，竟然不知道该谈论何种话题。
    在尴尬而诡异的沉默中，主持人与乌衔秋的对话便被觉醒者们听得一清二楚。得知ks邀请他们参与宴会是为了狩猎某个s级觉醒者，而且目标就在他们中间时，每个人都不禁左顾右盼，猜测谁是那个目标。
    在发现其他人也和自己一个反应后，他们又纷纷将目光投向中间已经放下刀叉、半阖双眸，像是已经没有兴趣再和主持人交谈的乌衔秋身上。
    乌衔秋就是那个s级的假设，他们没有意外的接受了。
    也就是说，这个宴会是针对乌衔秋来的？
    想到这点，水鹿彻先坐不住了，猛地起身靠到乌衔秋旁边，警惕地盯着主持人，打算要是这家伙对自家老大动手，就直接把他杀了。
    然而主持人从那一声语气冷淡的“无聊”中回过神后，只是礼貌地笑起来，对乌衔秋说：“先生觉得无聊，看来是之前的事情不够刺激。”
    “但那只是前菜，等创始人来到华国，定会为先生奉上正餐，到时再请先生看看，够不够滋味？”
    乌衔秋兴味索然地起身，没有看他，转身离开。
    主持人没有阻拦，还颇有风度地鞠躬，“希望您用餐愉快。期待下次宴会的来临。”
    水鹿彻跟着乌衔秋走到了电梯厅，刚喊了一声“老大”，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先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乌衔秋看他一眼，示意有话稍后再说，接通了手里的电话。
    手机对面的王姐已经化身喷火龙，即使没有开扬声器，水鹿彻在旁边也能听到她高分贝的怒吼。
    “乌衔秋！！！你又去哪里了？之前惹出的麻烦还没解决，又到处乱跑，你到底想干嘛？！！”
    距离乌衔秋在发布会上当众凭空消失，又出现在觉醒者犯罪的现场已经过去两天，他的名字也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媒体、路人拍摄的现场画面在各大网络平台上疯狂传播，那可以让人凭空消失的神奇能力、觉醒者打斗的场面以及残留的血腥、凌乱的现场让人们惊异又浮想联翩。乌衔秋跃身为网络顶流，在全国范围内被广泛讨论，家喻户晓。
    因此他在出门时不得不戴上口罩，做着聊胜于无的遮挡，至少走在大街上时有点反应时间来避开路人的追赶围观。
    此刻乌衔秋正一边听着经纪人的数落，一边单手戴上口罩，等那边喷发过来的怒火暂告一段落，方才开口。
    “我对此深感抱歉。”
    男人的声音被口罩闷着，沉冷中透着散漫和懒怠，通过无线电波传送到耳朵里，无情地向王姐宣告：“后续还有不少麻烦，近期暂停一切活动吧。”
    “什么意思？”王姐的第一反应是：“《天子攻略》马上就要开机了，你和我说暂停一切活动，是说这个戏也不演了？”
    乌衔秋听小华提起过，《天子攻略》就是那部他马上就要进组拍的古装剧。
    电梯正下到一楼，他走出电梯，抬眼，酒店大厅有着暖调的灯光，摆设古雅。乌衔秋脑海莫名闪回了宋春驰站在春秋宫门前对他露出笑容的瞬间。
    他心情微霁，甚至回了句类似玩笑的话：“如果你不介意片场随时可能成为觉醒者的战场，我也可以进组。”
    王姐顿口无言。
    网上疯狂流传的视频她也看过，那些觉醒者打起来时激烈又诡异，每个举动都在挑战着她身为普通人的认知，有种世界观都在崩溃重组的恍惚感。刚刚她敢对着乌衔秋发火只是惯性使然，现在一想到乌衔秋也是个觉醒者，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那血腥疯狂的画面。
    她下意识摇头，脱口而出：“那还是算了。”
    乌衔秋看着酒店外往来的车流，城市的霓虹映入他眸中，流散出细碎的光华，“我会尽快解决这些麻烦。”
    王姐无奈叹气：“但愿如此。”
    随后又放心不下地叮嘱了乌衔秋一番，中心意思就是要他注意别再被拍到什么奇怪的场面。
    乌衔秋挂断电话，看向旁边，水鹿彻一直安静地低头看着手机，此刻才抬起头。
    乌衔秋问：“有什么发现？”
    水鹿彻把手机举到乌衔秋眼前，“老大，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被按了暂停的视频，水鹿彻指着画面里被猿猴拿在手里正往嘴里塞的断指。
    乌衔秋看清楚了，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水鹿彻说：“看到有个人把这东西扔到了地上。”
    他点击屏幕让视频继续播放，“水鬼吃了这东西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暂停的画面是水鬼猿猴张大嘴巴，满脸狂暴凶狠。
    水鹿彻：“我怀疑是这东西导致水鬼的状态不对。刚刚在上面时，那个ks组织的人不也说了，水鬼因为基因深处的狂乱而无法控制自己。”
    虽然不知道导致水鬼狂乱的原因是不是这个，但是特意将那手指留在那里肯定别有用心，那个家伙有重大嫌疑。
    他总结道：“我们中间有内鬼。”
    乌衔秋将目光从水鹿彻手机上收回，语气冷淡：“是谁？”
    水鹿彻顿时挠头，“你是说扔下这手指的那小子？其实我也不认识，不过他们都还在上面没下来，咱们先在这等等，到时我给你指一下。”
    “嗯。”
    攘外必先安内，既然同行者中有内鬼，就先解决内鬼，免得后面节外生枝。
    ... ...
    空中餐厅里，乌衔秋离开之后，一直安静旁观的常无愒轻笑了声，“看来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才是关键。”
    他款步走到主持人身边，目光透过眼镜，显出几分冷然，“我拭目以待。”
    说罢也离开了餐厅。
    有赖于觉醒者的体质，万存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除了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其余已经没什么明显的伤口，他瞥一眼保持着微笑的主持人，离开时没说什么。
    余下众人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纷纷离去。
    有两个人留在了最后。
    铁璇玑看着另一个人，发现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微闪，想了一瞬还是放弃了和主持人独处的机会。
    露天餐厅里只剩下一个同行者和主持人。
    那人开口，语气有些迫不及待，“事情成功了，我要怎么晋升？”
    主持人含笑说：“请跟我来。”
    他带着那人来到后厨门前，让那人留在门外等待，自己进入后厨，片刻后又返回。
    将手里的新鲜血肉递过去，主持人语气轻柔：“只要将这个吃了，你就能晋升到a。”
    和刚才被简单炙烤过才放到盘中的肉排不同，递到手里的肉十分新鲜，指腹可以感受到肌肉的纹路和皮脂的滑腻，散发的荤腥气味被敏锐的嗅觉所捕捉，却没让他感到厌恶，相反的，他心中升起了吞噬的渴望。
    主持人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觉醒者撕咬咀嚼的模样，血腥味随着黏腻的齿音散开。
    觉醒者总喜欢将晋升的过程称为进化，但这般茹毛饮血的丑态，和未开化的野兽又有何区别？
    觉醒者无法超脱于动物，基因中保存着原始的野性，是被欲望充斥的肉体凡胎，而有欲望的人才最容易被支配。
    将那血肉吃完后，那人感受到体内正在发生某种剧烈的变化，这应该就是晋升的前兆。
    他转头看向主持人，对方露出了对待贵客时尊敬礼貌的微笑，如同老友般叮嘱：“您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等待基因的重构结束，进化时引起的能量波动会吸引其他觉醒者，请您注意安全。”
    那人听出主持人不想他留在这里，他也没忘记站在面前的应该是一个“反派”npc，猿猴发疯的画面还记忆犹新，这种情况下，身边有任何人他都不会放心。
    ... ...
    水鹿彻半跪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身体趴着沙发靠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便抬眼看去，见到常无愒身后还跟着万存、渔夫帽、双马尾等人，最后连铁璇玑也下来了，却不见那个嫌疑人的影子。
    那人是内鬼的可能在水鹿彻这里就从猜测变成了板上钉钉。留在上面，不知道和ks组织的那家伙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看见水鹿彻竟然还没走，常无愒有些讶异，走过去才发现乌衔秋也在，心中更奇，张口刚想说话，就被水鹿彻打断了。
    “嘘！”水鹿彻压低声音，“老大在休息，你小点声。”
    常无愒闻言再看，乌衔秋倚坐在单人沙发上，低着头，呼吸平稳而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常无愒眉头一皱，习惯性的体贴让他跟着把声音放轻，“怎么在这睡了？”
    “啊... ...”水鹿彻丝毫不慌，扯谎张口就来，“老大刚接了个电话，他经纪人说他现在被关注度太高，去哪里都容易被围观，所以让他别乱跑，她派人过来接。”
    越说越顺溜，“我们老大状态不好，我在这陪他等等。”
    “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说到这，已经是真心实意的忧心忡忡，“肯定是之前用异能过度，太累了。”
    他说完，一众同行者表情各异，首先，乌衔秋是因为带着他们一起逃出管理局的包围，才导致乌衔秋的异能使用过度。再者，能被选中为幸运住客，他们多少都对危治欧诺首席有些崇拜和喜爱的感情，看到他状态不佳时，自然都有些在意和担心。
    就连万存都多看了乌衔秋两眼。
    他戴着口罩又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只能看到俊朗眉宇之间有着轻蹙的痕迹，仿佛短暂的休憩并不能让他感到安稳，漆黑长发松松披散在他身侧，双手自然搁在沙发上，赭红的皮面衬得那双手指节苍白如玉。
    向来强大而冷漠的大神露出脆弱的一面，渔夫帽女生不禁心生怜惜，主动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在这陪乌神等等吧？”
    “啊？别了吧？”水鹿彻有些纠结。
    一方面，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中间有内鬼，更方便让他们团结，也可以震慑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另一方面，要是这一堆人都在这里等，反而引人注目，说不定真的让本来就很显眼的老大暴露，被围观群众堵在这里。
    刚刚那个啰嗦经纪人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再被拍到发到网上，老大肯定又要被电话轰炸了。
    看着老大强撑疲惫的样子，他也觉得心疼的嘛。
    于是他装作受不了地劝阻道：“咱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太显眼了，到时候引起注意，老大的脑残粉追过来，我可受不了，我陪着他就行，你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众人一听，觉得他说得也对，刚开始在那艘船上时，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后续他们都在手机上看到了视频，见过这个本里乌衔秋的粉丝有多狂热。
    比起直播间弹幕的人来也不遑多让呢。
    此时，常无愒也出声道：“一群觉醒者聚在一起，也容易引起管理局的注意，想必我们应该都在管理局的关注名单上。”
    刚从西塘公园案发现场逃离的觉醒者，每个关键词都在牵动管理局的神经。
    要是官方觉醒者追过来，肯定会引发大场面，同行者们醒悟过来，赶忙要离开。
    这时，电梯又响。
    有人脚步匆匆的走过大厅，看见眼熟的人聚在一起，那人脚步不由一顿。
    水鹿彻目光炯炯盯着他，那印象深刻的寸头，那油腻中透着猥琐的五官，最关键是那人虎口外侧的那颗痣。
    他当时醒过来，朦胧间只看见这人扔下断指的动作，眼神聚焦后首先看清的就是这颗痣，那就不会错了。
    他拍了拍假寐中的乌衔秋，“老大！”转手指过去：“就是这家伙！”
    乌衔秋幽幽睁开双眼，目光顺着水鹿彻手指的方向，穿过围在前方的人影，准确落在了那人身上。
    他挑眉。
    起身站定，说道：“原来是你。”
    了然的语气让水鹿彻一怔，“老大，你认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