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进了正房看到桌椅就随意坐下,他现在脑子完全一团乱麻。
不对啊。那边城小镇破落的样子,那周围村寨落后的不行,怎么这个衮山城竟然是这幅模样。这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一个还在古代的小农经济摸爬滚打,另外一个都已经赶上现代都市的灯红酒绿了。社会资源分配如此不均,这是要出大问题啊。
小楼走进正房的卧室转了一圈,对于店家的装潢还是很满意的。然后看着坐在那发呆的杨暮客就一肚子气。“坐那发愣作甚?”
“啊?”杨暮客愣愣地回首看着小楼。
“一路上装疯卖傻,哗众取宠,你是不是存心的?”
“师兄?这衮山城和那小镇怎么不一样啊。”
小楼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蠢话,“郡府和小镇怎么能一样?”这师弟是真傻还是假傻的?虽说是魂魄之身,难不成死了几万年,比我年岁还大不成?
“师兄,那城墙修的那么高,又没有护城河。怎么抵御外敌?那些亮着的告示牌是怎么回事,我没看到有明火啊?”
“嘻嘻嘻,哈哈哈哈……”小楼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土人,莫不是从那蛮荒就死了不成?
杨暮客顾不得小楼的笑话,只能躬身作揖,“师兄,我是真的不懂。您就解释一下呗。”
小楼紧了紧嗓子,咳,“那城墙是收束灵炁,阻隔浊炁罡风的。灵炁喜附活物,城中人口众多。自然吸引天地间灵炁降下,可这对凡人来说就不是修炼用的灵炁了。而是灵毒。至于那没有明火的亮光,你是修士还不懂吗?阳气升而明,阴气浊而晦。城里收束的灵炁都用震诀道篆照明,用离诀道篆生火,坎诀道篆运水,道法惠泽民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说完她又哈哈大笑,全然忘了边上还有一个闭口不言的小妞妞。
妞妞见二人都不言语,才糯糯地开口,“城里有道观呢,可大了。我小时候父亲带过来过,上香祈福的时候老道士爷爷说我可以入道学,但是学费每年两贯通宝,阿爹交不起。”
杨暮客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妞妞,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师兄,道学还要收学费吗?”
小楼也不再嘲笑师弟,只是淡然地点点头,“财侣法地,在修士眼中是另外一个意思。但是在俗道之中却直白的很。有名堂俗道往往都在修行大派中挂单,岁贡香火信力也都是天文数字。没名堂的道观不鱼肉乡里,他们难不成找官家麻烦吗?”
杨暮客一点就透,财侣法地。修行人大多修自然之法,哪要什么金银财宝那些腌臜东西。
财,指的是花费的时间,精气,灵炁。也通材,看重修士自身的资质,心性。
侣,虽然与俗道大体相同,但是修士之数沧海一粟,两派距离也往往都是天南地北,所以侣表达的是交流,传承。
法,是基于财侣之上产生的修行方式,更重要的是不断总结更新的修行经验。这个法是动态的,而不是特指心法,道法,术法,武法。
地,自然是灵炁充沛之地,福泽之地,天地相通之地。同时也指修行环境,也算是动态的。
这么一对比,俗道和修士之间的差别就凸显了。想到这里杨暮客灵机一动,拉过乖巧的妞妞使用神魂之法探查了她的根骨。最终无奈叹气,妞妞是没有根骨的。
小楼明白杨暮客的想法,“你与季通说,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生出了对的人,这话你自己都明白。唉声叹气什么,有修行资质者千载难逢。这妞妞虽然没有根骨但是有宿慧,否则那所谓的老道长也不会说她可以入道学。”
听到这杨暮客一愣,“难不成俗道也有探查资质的手段?”
“为何不能有?离为目,一个人的欲火,怒火,都能从眼神表达出来。你看妞妞的眼睛,平和灵动,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听到这话杨暮客转了个身,抱住妞妞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妞妞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形象,水汪汪的,杨暮客心生一卦。离上坎下,既济。
“师兄,有宿慧的人不是也可以修行吗?”
小楼一指,妞妞再次睡着了。甚至连刚刚杨暮客和小楼的对话都让妞妞都忘记了。
她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正襟,手掐法天象地印。“俗道得道者大多都是有宿慧而无根骨者,不得长生,死后成神。于道观中获取香火显化修行。五百年寿数,天寿尽而往生,忘前尘,福报造化因缘,得道果。但求一线,可纳天地灵气之根骨。是以为神道。”
迦楼罗真人仙音袅袅似从九天之外而至,冥冥中自有真意。杨暮客听得云里雾里,但心有所感。他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一幅幅神道修士的画卷。
“衮山灵官见过真人,谢真人赐法。”
正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着官身道袍的老者,杨暮客抱着昏睡的妞妞定睛一看,那老者法相青面獠牙,阴风阵阵,也定是恶鬼元神。
“我路过衮山城北十里外,有山神游魂不得道籍,香火寥寥。你这灵官怠惰而不修功德,那青灵门巡山道长竟然不责罚于你?”
听小楼说完那灵官双膝跪地拜道,“禀真人,非是我等不出游帮那野神野鬼入籍,而是自五百年前,衮山城北一直到苏尔察大漠罡风凛冽。宗门行走也多年未至,我等灵官受封都由王灵官代封,那土生土长的野神野鬼还好,不易引罡风降下。但若我们的巡游官出行定会被吹得魂飞魄散。我等灵官并非怠惰,而是无能为力。还望真人明察。”
小楼听到这话眨眨眼,嘶,这束土清灵阵好像还是自己帮那老道士布下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游神到苏尔察大漠探查。她还琢磨,怎么自己噬人因果在那沙海仙山里一直无法消解。原来如此。
想到此处,小楼开口,“我与师弟出游归山,路过苏尔察沙漠,已经平息灵炁之乱。以后那衮山以北尔等要好好治理。尔等速速为他们登记造册,免得生出恶神恶鬼为祸世间。”
“灵官得令。”说完那老者消失不见。
杨暮客看看正襟危坐的小楼,然后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师兄,你这样让我很尴尬。”
小楼手在桌面上一挥,出现了茶壶水杯,拿起冒着热气的茶杯问,“怎么了?”
“您下次施法的时候言语一声,我好做些准备。”
“都是些道观供养的神官,有什么好准备的。你上清门紫字辈的修士,哪个不是大名鼎鼎的真人。他们见着你,自当是他们叩头拜礼。”
“不是。师兄,紫字辈的师兄们是真人。等等?真人?”
小楼端着茶杯正经地点点头,“真人。”
杨暮客又叹了口气,“我……这……我师父辈分挺高啊。”
“五百年开一次山门,你师傅应该算是当今入道小修士的师祖了。嗯,你我也是。”
杨暮客一脸黑线,“不对,师兄。你又岔开话题。”看着小楼一瞪眼,杨暮客开口,“不是,是我思路乱了。我刚刚是想说,您隔着我和那灵官对话,好像我就是个物件似的。您好歹让我准备准备,如果我站在您身边听您问话,不是体面一点儿么。”
“切。筑基都没有的小修士,你要什么体面。就算你站在我身边别人能拿你当回事儿?”
“那也不成,以后我也能成大修士。现在丢了面子,以后还不让人嚼舌头。”杨暮客一脸的不情愿。
“大修士。哈哈哈哈。”小楼又被杨暮客逗得哈哈大笑,“你倒是好高骛远。臭不要脸。”
“嗯。您说的是。”杨暮客看着八方桌上的茶壶,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凉的,看看小楼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法力高了不起啊。
“行了,你去烧水。等等我要洗澡,既然是体味凡心,就要像凡人一样过日子。还有,等我洗完你也好好洗洗。虽然我给你用了避尘术,但是身上一股土腥味儿,好似盗墓的土夫子似的。”
“师兄,你还知道有土夫子这种玩意呢?”
老娘当年吞了多少个想在朱雀行宫外挖坟掘墓的土夫子,一个个贪婪无度。若不是如此,自己度心劫贪欲那一关就要多花好多功夫。“啰嗦什么,本仙子知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当我这个真人是白修的吗?快快去烧水,还有,把妞妞安顿好。别让这小丫头着凉。”
“诶。”杨暮客抱起妞妞向着外间的床走去,给她改好被子便去忙活着烧水。
如今杨暮客做起这侍女丫头的活计也是越来越熟练,烧水添柴,更衣梳发,倒真成了迦楼罗妖仙真人的婢女一般。虽是说男女有礼法相隔,授受不亲,但那贾楼儿不在意,杨暮客也装得人模狗样。面对肤白如脂的少女身躯,杨暮客心中痒痒,但无奈尸身阳气不全,半点男人的反应都无。
他心中倒是有个词汇形容眼下情况,靓女闺蜜。恰当不已。
待小楼穿衣离开浴室,杨暮客躺进浴桶里。脑子里想起了刚刚的心血来潮,既济。
事物发展圆满却未满,似吉实凶。师傅说卜卦不能推己,否则是要用先天元气消解的。那么自己没有感觉到寿数消减,此卦应该对应的是妞妞。但若用九宫天支地干来定象的话,杨暮客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结论。
爻性与爻位互相交错,成了变卦之象。
这就让他陷入了两难,到底如何判断哪个才是正确的。
浴桶里的水越来越凉,因为杨暮客的尸身是冷的,显然水凉得非常快,甚至白雾都不见了,全都变成了挂在浴桶上的露珠。桶沿上开始出现丝丝白霜。
“还不快滚出来,你体内自生的那点阳气都要散光了。”小楼的声音传入耳中。
杨暮客猛然惊醒,对了,这就对了。杨暮客看到的是镜像,全都是倒影,那么与爻位相反就是对的。所以此卦既是既济,又是未济。而自己正是卦中变数。
杨暮客从浴桶里跳出来,对着正房一个飞吻,“师兄,谢啦。”
好像做完一道高深数学题,杨暮客浑身上下通泰不已。哼着歌穿上了小楼留下的新衣裙,不是男装?没问题。女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杨暮客还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发丝,啧,真漂亮,我自己都爱上自己了。哈哈哈哈哈。
季通正好从东厢的浴室出来,光着膀子耷拉着一条短衫,看到蹦蹦跳跳的杨暮客脸红心悸。某家,某家!没有问题!这货就是个妖精,带把的装什么女子!气血上涌,瞬间水蒸气都蒸干了。赤膊通红地低头往厢房里钻。
“季大爷,你洗完了,那我去洗了啊。”赵喜在外间的床上躺着看到冲进来的季通。那季大爷的脑袋上还冒着热气,好家伙,有武功的人洗澡身子干得都那么快。我若是能拜他为师就好了,我也修习武功,入武行参军或者去衙门做个小吏自然不在话下。
杨暮客回到了正房,歪头看了看外间熟睡的妞妞,然后向里面探探头,寝室内的拔步床帘子遮得严实。师兄定然不会让他同榻,可是那妞妞占了外间的床铺,自己去哪儿啊?杨暮客打量了四周,算了,打坐吧。
他学着小楼的模样坐到了太师椅上,扭扭屁股,还像模像样地掐了一个法天象地的手决。屁感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