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邱鹿鸣一睁眼就听到窗外哗哗的雨声。
她一骨碌爬起来,拉开窗帘,果然,天气阴沉,雨水噼啪打在后院那些刚刚出苗不久的小菜上,有些弱小幼苗已被拍在黑土里,萎靡不振。
“真准啊,年年六一都下雨!”邱嘉树一边往饭桌上端粥,一边说。
“没关系,早晨下雨一天晴,一会儿就晴天了。”贺曼姝把煮熟的鸡蛋过了一遍凉水,递给二儿子,“你和呦呦今天都戴上帽子和雨衣吧,两手准备。”
“行。妈今天你去吗?”
“当然去!谁不去我也得去啊,我儿子是护旗手,天上下刀子也要去!”
“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基本功那么扎实,又练得刻苦,任谁来检阅咱也不惧!”
邱嘉树被母亲肯定,嘿嘿地笑,喊父亲快出来吃早饭。
邱鹿鸣走出卧室去洗脸,她很明白二哥的意思,他不是紧张,而是觉得母亲看他检阅会有些害羞。
不过她还就佩服母亲这一点,只要她心情好,能哄的所有人都开心,连大树上的麻雀都能哄下来。
在嘉阳,六一,广义上来讲,并不仅仅是儿童的节日,而是全民的节日。
这一天,通常会在某个小学,或者体育场,举行全县人民运动会。
上午是检阅,各系统各单位,都出一个方队,有钱没钱的,服装统一是必须的,至于队列队形,也没什么特殊要求,就看单位领导的自尊心了。
别看县城小,各种田径赛项目都齐全得很,好像除了撑杆跳,该有的都有了。
各个项目,还分做成人组,青年组,和少年组,主打一个全民运动全民参与。
赛事一天肯定进行不完,那就顺延到六月二日去,反正不管这两天是星期几,全民都休息!
贺曼姝剥了三个鸡蛋,分别给了丈夫和子女,又叮嘱道,“在家上好厕所,体育场公厕肯定排不上号。”
“哎呀妈——!吃饭呢,你又说厕所!”邱鹿鸣叫道,叫完还是把鸡蛋给吃了。
邱嘉树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两口粥,就先出发了。
邱鹿鸣也快速解决了早饭,换上一套粉色运动装,穿上白色运动鞋,背上一个黑色皮革双肩包,就走出了家门。
临近韩美芬家,她仔细听了一下,没有打酱耙的声音,才推开她家大门,在门口喊了一声,“美芬!出发了!”
韩美芬立刻在屋子里应了一声,韩母的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并没有看邱鹿鸣。
韩家和邱家是一样的格局,只是他们家前院隔出了一个鸡窝,两只母鸡在鸡窝顶上特别隔断从来的小格子间里趴着,也不知是不是在下蛋。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只是有种混合着大酱和鸡屎的奇异气味,邱鹿鸣关上大门,站在路边等待韩美芬。
两分钟后,韩美芬跑出来,身上斜挎着一个军用背包。“你怎么这么早啊!才六点多!”
“不早了咱们去街角小卖店买点零食带着。”
“好吧!”
邱鹿鸣鼻子抽抽,“你掉酱缸里了?”
“唉,别提了。”韩美芬叹气,“前几天稍微有些降温,我家的大酱怎么也不发,这几天又升温了,大酱倒是发了,噗得满地都是,收拾完,身上头发上都沾了味!”
“哎呀,不会是因为那天我看了一眼的缘故吧?”
“不是不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韩美芬还是叹口气,“我妈偏说我没打好酱耙,没看好酱缸,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每天按时打两遍酱耙,她说每年都是这些酱块这些水,每年都不噗缸,怎么就今年噗了?所以就是我的原因。”
“不对,你妈肯定说是因为我推你们家门了,她没说让我赔你家一缸大酱吧?”
韩美芬脸一红,“我妈就是欺软怕硬,因为我爸习惯对任何事都找个承担责任的,所以我妈就往下推,我是家里最弱的,他们什么事都能推到我身上。”
邱鹿鸣看着有些沮丧的韩美芬,不知说什么好。
韩美芬挪了一下身上的背包,羡慕地说,“你们发的运动服真好看,这小白鞋也好看,也是发的吧,前几天我看市场上卖12块钱一双呢!”
“我们单位人少,不够一个方队,这次又和教育局文化馆一起凑数,服装是文化馆从哈尔滨统一买的,具体多少钱我还真不知道。”
“真好!”韩美芬没有参加二中的方队,也没有报任何比赛项目,她昨天就自告奋勇说帮邱鹿鸣看包。
街角小卖店挤满中学生、小学生,两人远远看了眼,果断放弃了买零食的打算,“就应该昨天买好的。”
“昨天人也这么多,小卖店都买空了。”
两人转过街角,邱鹿鸣大叫一声,“我滴妈,你还说早,你看看!”
运动会九点才正式开始,但大街上已乌泱乌泱全是人,有白衣蓝裤的小学生在路上狂奔,一副生怕误了时辰的样子。
就连穿着偏襟大褂、打着绑腿的老太太都拄拐棍出门了,还有一个老爷子干脆让儿子背着走,看看这架势,恐怕半个县城的人都出来了!
体育场比直通江边的繁荣路路基要低上近两米,于是许多百姓干脆不费力挤进体育场了,直接就站在马路上,居高临下看热闹。
只见体育场处处彩旗招展,欢声笑语,地面是新画的白色跑道,天上飘着一个蓝色氢气球,气球下面是长长的红色条幅,写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主席台上一长溜桌子上铺了天鹅绒的红布,上面还搭了凉棚,四个角落的大喇叭里正播放着儿童歌曲《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还不时还有麦克风试音的喂喂砰砰声传出。
跑道四周有几辆汽车拉来学生桌椅,一群学生在忙着摆放,还有人用自行车驮来成箱的橘子汽水,摆在课桌下面,一群群的小学生嬉笑追逐,体育场东边是两所中学的位置,邱鹿鸣看不清,但猜测里面肯定有秦慧芳的身影,作为学生会成员,今天她少不了一番忙碌了。
体育场东南角的大树阴凉下,还坐着两个头戴白帽的阿姨,她们身前是一个装着蓝箱子的推车。
隔着百多米远,邱鹿鸣似乎都闻到了雪糕的清香。
早晨的气温还不高,但已经有小学生奔跑过去,买两毛钱一根的雪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