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英接过话头，“是这样的，韩姐感冒了，姐夫给开了感冒药回来，但她婆婆不让吃，说孩子还在吃奶，吃药对孩子不好，韩姐一想也对，为了孩子就没吃，寻思挺挺算了，结果挺到半夜烧得说胡话了，姐夫赶紧送医院去，一量体温，艾玛四十一度了，大夫说都容易烧傻了。韩姐太瘦了，营养不良，加上给孩子喂奶又耗气血，所以一点伤风感冒就把她给打倒了。”
    呵，营养不良，什么年代了，还能营养不良！邱鹿鸣问，“她住院了吗？”
    “应该还住着呢，她婆婆昨天想让她出院，大夫不许，说她身体太弱，还建议给孩子断奶，她就抱着孩子去医院闹开了，后来大夫说，已经用药了，还是回家给孩子喂点奶粉或者羊奶吧，等出院了过几天，还能继续喂奶，她才骂骂咧咧回去，我表姐给扎的针，差点让她老太太给挠了，可真列害！”
    邱鹿鸣点点头，她早知道韩美芬的婆婆不是善茬，单看韩美芬产后瘦弱的样子，就知道她应该是受气了。
    马明君看看大家说，“我们也是今天下午才得到的信儿，想着明天天上午买点东西，去看看她呢！”
    “我也去。”邱鹿鸣说。
    郑伟说，“对对。”
    “要不吃完饭就去吧！”林海英说，“韩姐好可怜。”
    “哪有晚上去看病人的，都上午去。”
    “哦。”林海英吐吐舌头。
    马明君给她捞了一块鱼身中段，“你尝尝入味了没有，看点儿刺啊！”
    郑伟等他捞完，拿过勺子捞起鱼头，“呦呦，来！”
    邱鹿鸣打了个激灵，“我不要！还有，你还是喊我老邱吧！”
    郑伟无辜地擎着勺子，“怎么了？”
    马明君笑，“别装了！认识二十年，一直喊老邱，怎么还喊上呦呦了，连我听了都觉得恶心！”
    郑伟不理他们，把鱼头放到邱鹿鸣的碟子里，“你把鱼眼睛和鱼脸吃了吧，鱼脑子也吃了，剩下的我吃，省的你吃完鱼头就饱了。”
    马明君撇着嘴，口中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
    邱鹿鸣问，“你知道我爱吃鱼眼睛？”
    “那当然！”
    “这么多人，你别夹给我，大家还要吃呢！”
    “我们不吃！”马明君和林海英异口同声地大声说，惹得刚进来的食客纷纷看向他们。
    邱鹿鸣笑着摇头，“好吧，那我不客气了！”
    鱼头已经夹到她的碟子里了，她也不扭捏，熟练地挑出两个鱼目吃了，又蘸着酱料，吃了鱼脸肉和鱼脑，郑伟不自知地笑着看她吃完，见她住筷，又把鱼头夹到自己碟子里，“这玩意儿得趁热乎吃，不然凉了不好吃。”
    “老郑啊，今天咋那么贱呢！”马明君看不下去地皱着鼻子说。
    “这一天我想了好些年了。”郑伟头也不抬地说。
    “这刚刚处对象就这样，往后这辈子你算废了，你得让邱鹿鸣捏咕死！”
    “我乐意！”郑伟嘴上硬气，脸已经红了，闷头吃着鱼头。
    邱鹿鸣拿起漏勺，夹了一片羊肉进去，然后把漏勺放到火锅里，涮了几秒钟，羊肉变色，她捞起又涮了几秒，倒到郑伟碟子里，“尝尝这个！”
    郑伟立刻蘸了蘸料吃了，“嗯！真嫩！这个好吃！”
    马明君把头凑到林海英跟前，声音却不小地说，“媳妇，咱俩是新婚，他俩倒看着像老夫老妻！”
    林海英噗嗤一声笑了。
    后面的时间，郑伟恢复了正常，不再乱献殷勤，邱鹿鸣也觉得自在了。
    四人吃得开怀，忍不住又点了一条鲶鱼，两盘羊肉，两个男士胃口好，大半羊肉和鱼都让他们吃了，吃完还点了两块火锅面，下到汤里。邱鹿鸣跟着吃了一筷子面条，拌着芝麻酱吃的，香的让人迷糊。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钟了，邱鹿鸣一进门，父母和二嫂都第一时间看她的表情，见她笑嘻嘻的，脸蛋又红扑扑，都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上班，邱鹿鸣点了个卯，九点半就早退去了医院。
    说实话，这种上班方式，让她拿着那份工资都有些汗颜，但现下，大家都是如此，母亲也说不必介怀，更不可特立独行，做好本职即可。
    郑伟已经买好了礼品，在路口等着她，正好遇到武关长的车从外头回来，他放下车窗问，“小邱你干什么去！”
    邱鹿鸣赶紧赔笑，“关长，我想去医院看个朋友，行吗？”
    “啊，那去吧。这是谁啊？”
    “这是电业局的郑伟。郑伟，这是我们武关长。”
    郑伟连忙叫人问好。
    武关长慧眼如炬，“小邱，这是你对象吧？”
    郑伟连连点头。
    “去吧去吧，喝喜酒提前告诉我一声，给你们准备礼物！”
    “一定一定！”郑伟点头哈腰。
    车都开走了，他还在看，“你们关长人真好！哎，你等等我啊！”
    县医院门口，邱鹿鸣二人和马明君夫妇会合，四人上了二楼。
    护士都认得邱鹿鸣，来和她打招呼，得知他们要去看韩美芬，提醒说，“你现在别去，她婆婆在病房闹呢！”
    “啊？你们怎么不管？”
    “妈呀我们可不敢管，我就没见过那么列害的老婆婆，长相那个刁啊，还把我们护士长脖子都挠了，啧啧！”
    “报警啊！”
    “警察都来了，老太太坐在地上打滚儿，警察一碰她她就说耍流氓，还脱衣服......”
    邱鹿鸣没听完就奔去205病房，她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怒气吼道，“警察执行公务，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又听到韩美芬啜泣的声音，还有付新阳无奈地劝说付母，“妈，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邱鹿鸣赶到门口，正好看到付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唱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早早就死了男人啊，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拔大了，他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我那可怜的小孙砸，饿得都哭不出来啊，他妈都不说给他一口奶吃啊......”
    一件棉袄和棉坎肩扔在地上，付母身上只穿一件老式的蓝色秋衣，左边一只袖子已经褪下，露出里面白底蓝花的坎袖背心，大臂上白花花的稀松的肉皮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一条腿坐在屁股下，一条腿朝前伸着，她不时用双手拍一下前面的腿，上午的病房里，阳光照进来，随着拍打，一阵阵的灰尘在光影里胡乱飞舞。
    付新阳先发现了邱鹿鸣，尴尬又吃惊地叫了一声，“邱鹿鸣。”
    韩美芬也停止啜泣回头看她。
    “邱鹿鸣！”声音最大的是小张警官，医院这一带是他的管片儿范围，医院护士报警，作为警长的他，就带着一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出警了，没想到居然遇上个撒泼的老太太。“来来来，你帮我搭把手，这老太太非说我耍流氓，你看给我脸挠的！”
    邱鹿鸣不知道要怎么搭把手，但看在韩美芬的面子上，她半蹲下来说，“付婶，地上凉，你快起来吧！你孙子呢，你们都出来了，谁看孩子呢？”
    “不要你管！”付母忽然发难，双手朝前一抓，幸亏郑伟眼疾手快将她向后一搂，躲了过去。
    “我操你妈！”郑伟一下就火了，他把邱鹿鸣往身后一放，一个箭步上去，钳住付母的右手，在她嚎叫着挠过来的时候，又钳住她的左手，扣到一起，小张警官知机，飞快从腰上取下手铐，咔嚓两下，铐住了付母。
    马明君发出一声感叹，“老郑每次发飙，差不多都是因为邱鹿鸣，这辈子算是没治了。”
    付母双手被铐，被两个警察拎着站起来，她疯狂地晃着头，破口大骂，郑伟撸着袖子上前，指着她的鼻子，“你他妈不识好歹啊，人家关心你，你去挠她？别以为你岁数大，我就不敢揍你，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
    付新阳吓得不行，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只会跟小张警官和另一个年轻警官求饶。
    付母被郑伟的模样吓到了，她真心觉得这个虎拉吧唧的小子，是真敢动手打老太太的，于是果断闭嘴，躲到了小张警官身后。
    邱鹿鸣拉住郑伟，“哎哎，你注意点影响，她毕竟是老人。”
    郑伟退后两步，警告地指着付新阳，“不揍你也揍你儿子！”
    韩美芬忽然哭了，她吃力地坐起来，“警察同志，求求你，不要抓我婆婆，我病了，孩子太小，不能没人照顾，她只是太担心孩子，才跟护士起了争执的。”说完又转身对护士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于姐，你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我求你了！”
    于护士长气笑道，“我们为什么报警，还不是因为她来强行拉你出院，我们小护士来维护你，被你婆婆打了，我也被她挠了，你要这样不识好歹，我们何苦做这个恶人！”
    “我出院，我马上就出院！”
    “行！我现在就去请示李大夫，他同意你出院，你马上就可以走！”于护士长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