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春意未浓，才将将露头，呼啸的风穷追猛舍，越关而去的数千轻骑，亦是如风狂行。
    风珏跟谢临二人各领着麾下一千人马，外加贺玄另调遣的五千精兵冲出了关口，直奔关外的第一要塞月亮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西厥守将鲁尔突。
    她二人领兵突袭月亮淌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是鲁尔突及其部下，还是风鸣关的守将，于情于理，率兵救援七里岭才是最紧要的。
    七里岭已经深陷包围，稍有不慎就会失守，情势说得上是刻不容缓。
    可这二人就是避开了七里岭，啃下了关外第一要塞月亮淌，论比较，此处虽地势险要，是要塞，却极其贫寒，可不比七里岭重要，七里岭的物产，比月亮淌丰富了不知多少倍。
    打这里，是想声东击西，分散西厥在七里岭的兵力吗？
    这是众人的第一猜测，就连贺玄也这么以为，否则他不会拨出那五千精锐轻骑，那可是他手里能调动的最好的一支队伍，也是他手中兵权的上限。
    月亮淌守将鲁尔突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危急关头硬是递出消息，不要主攻七里岭那边的兵马回撤救援，说这是大渝的阴谋，不要上当。
    这可正是风珏所要的结果，她避开七里岭不救，直杀月亮淌，可不是为了声东击西。
    真要救援七里岭，以她的行事风格，直接杀过去就是。
    她要的，远不止这些，她要的是西厥十三部内乱，要的是西厥内政不稳，西厥暗中做的卑劣行径，要一一还回去。
    斩了鲁尔突后，反抗者就地诛杀，降者被俘。
    最后统算，俘虏了七百余人，这些人皆来自于奴刺部。
    奴刺部跟相邻的舍利部，因为争抢绿洲之地，历来不和。
    舍利部因老一辈中出过一位王妃，被老西厥王抬了等位，位列四大贵胄部族之一。
    随着地位的高升，权利和野心也就大了，舍利部便想独占那片草原肥美的绿洲之地，于是将奴刺部驱逐到了关口的贫寒之地。
    要不然，这守关的苦差，也轮不到奴刺部一个部族来完成。
    不仅失了绿洲之地，还被高人一等的舍利部欺压，这口气，奴刺部可是憋了很多年。
    如今，出恶气报复的时机，风珏就想给他们。
    所以，她不仅没有下令屠杀奴刺部的平民百姓，反而拨了一千人给校尉裴野，大张旗鼓的送被俘虏的那七百士兵回家。
    不过，需要被送回家的俘虏必须蒙上双眼，绑住双手，不遵守者就绑回风鸣关服劳役。
    她这一道指令，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强烈反对。
    因为太冒险了，若是奴刺部的人团结起来反攻，那裴野还有活路吗？主要是裴野还是一个不认路的主，到时候跑都找不到路。
    说到这个，关口的将士何人不知裴野不认路？要不然他早已升将军了，以他的勇猛和战绩，做贺玄的副手也是绰绰有余，奈何出现了这样一个致命弱点。
    风珏挑眉一横，压根不顾他们的反对，她要的就是一个不识路的裴野。
    不过，她也给裴野留了一个人，那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方明，这人贼精贼精的，主要是辨认方位厉害，她给方明的密令就是，奴刺部没反抗之前，即使走错了方向也不许他纠正，就一直错下去，一直走到绿洲之地为止。
    这道密令方明不懂，但他必须执行，服从指令是当兵的第一要领。
    直到他随着裴野错误的方向，走到舍利部的绿洲之地时，他便明白了风珏这样部署的原因，立马一声令下，给奴刺部的俘虏松绑。
    那旁，舍利部的人见奴刺部的人来了，后头还跟着大渝的兵，以为奴刺部的人勾结外敌偷袭，立马下令紧急迎敌。
    这旁，等舍利部的人拦住去路，裴野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当下也怒了，大喝一声，下令身后那一千精兵迎战。
    奴刺部的人虽然知道被利用了，但梦寐以求的绿洲就在眼前，仇人也在眼前，且舍利部的人也不会听他们的解释，反正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何不争一争？
    方明对那七百俘虏高喊，“能不能抢回属于你们的绿洲之地，就在今时！若想，我等亦可助一臂之力，若不想，我等就送到此地为止。”
    奴刺部的士兵虽气急败坏，但也别无他法，只好认了。
    杀戮就此展开，掺杂了两个部族数十年的恩怨纠葛，还有贵族贫民之间的阶级仇恨，这一战注定会惨淡收场。
    方明紧紧跟着裴野，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这悍将就搞错了方向。
    舍利部毫无半点战前准备，又有裴野这样的猛将领着精兵助阵，这一战，奴刺部屠杀了舍利部大半族人，一举复仇成功，夺回了绿洲。
    方明见舍利部大势已去，逼着裴野下令撤军，急急往月亮淌赶，镇守要塞是风珏给他的第二道密令。至于这头两个部族的恩怨纠葛，那跟他已经无关了。
    方明督促裴野撤军的时候，风珏与谢临二人领着数千人马连夜越过连瓶山，杀进了西厥第二大贵胄之族扶余部。
    为何要绕过舍利部，翻越连瓶山去屠戮扶余部，那是因为在西厥十三部族中，扶余部最富庶，堪称是西厥最大的粮仓，每年上缴的粮食是其他部族的数倍。
    屠杀扶余部这件事，从表面看，西厥只少了这一个粮仓，然而后续，引发各部族之间的矛盾才是目的。
    时间紧急，出发时只许将士们带了三日口粮，在杀进扶余部之前，风珏就许了承诺，若是一举得胜，到时美酒粮肉随将士们挑。
    这一场突袭战，打得甚是艰辛，从头天夜半打到了第二日下晌。
    扶余部兵壮马强，风珏要不是占了一个兵贵神速，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战的胜算会大打折扣。
    尽管如此，这一战的牺牲还是很堵心，她亲自带着麾下那一千人马为先锋，直面痛击扶余部的兵，硬生生给后面的谢临等人厮杀出一道口子，但她那一千人马，伤残惨重，几乎所剩无几。
    这结果，早有预料的，但事实摆在眼前时，却还是很难受，那些兵都是跟她朝夕与共三年的战友，情同手足。
    难过归难过，她更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说不定哪次自己也会死于敌人刀下。
    为了护住一些人，总有一些人要牺牲，难过之余，她还需要更振作，更好的作战。
    长途疾行，又经历了一场大战，这一支军队也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风珏许他们自取五日的食物和净水，外加半斤烈酒，特意下令不许超量，防止途中有人贪杯醉酒。
    她素来带兵严令，军中都知晓她的恩威，她的命令也无人敢不听。
    谢临也取了五日的口粮和净水，顺带给风珏也取了一份，而风珏本人则看着身后的连瓶山发呆。
    她脑中有一幅西厥的详细地形图，那是余山历时三年，一点一点给她拼凑出来的，比兵部下发的行军图还要详细。
    早在三年前，这人就在为这一天做打算，幸好跟他不是敌人，否则以余山的智谋手段，还真是特大的麻烦。
    谢临提着口粮和净水徐徐靠近，“呐，给你也带了一份，酒未取，知道你不喜饮酒。”
    风珏扫他一眼，知道他话里有酸意，冷声道：“喜酒也不许喝，这是行军作战，不是游山玩水。”
    她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补充一句，“先记着吧，等返程回关，再补你一坛梨花醉。”
    “两坛！”谢临笑着还价。
    风珏闻言挑眉，“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谢临收敛住笑意，他实在不敢轻易答应什么，这人有时候的行事作风，他实在摸不透，比如安排裴野送俘虏回部落的事，他立马戒备地问，“商量何事？”
    “我要去抓回那个酿梨花醉的人，要不然你就没得喝，所以，领军驻守之事，还得交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