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予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在风珏榻边守了两天两夜,在第三日酉时,一直昏迷不醒的人,才终于慢慢转醒,至此,才称得上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真是一场死里逃生的劫难,遭了大罪。
“奶奶的,敢阴老子。”
记忆还停留在坠马的那一刹那,她意识到自己肩上的箭有毒。
所以,转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怒骂敌贼。
昏迷太久,声音暗哑,这一声骂得极其没气势,正准备提高声音再骂一次,牵扯到了后肩,疼得断气,顿时没了出声的力气,没骂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趴在榻上的,咦?这是被俘虏了?
不对,被俘虏了不会是这个待遇。
那就是被救了,被谁救了呢?
正在她忍疼琢磨的时候,身旁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声音稚嫩,“公子,你终于醒啦!”
风珏循声扭头看过去,被那一头白发晃了眼,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赶忙闭眼定神,再睁眼细看。
“怎么样?感觉晕不晕?心口是否闷的想呕?”
这一次,她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就是那个小神医。
风珏盯着一旁的应予,深觉不可思议,试问道:“小神医,我这是在青山帮?”
应予蹲在一旁,连连点头,“嗯,就是,二帮主抱你回来的。”
一句话哽在喉咙里,这小神医是个会说话的,“......我咋遇到二帮主的?”
“哦,二帮主在山脚下捡到你的,他从南边运货回来,碰上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怎么到的青山帮山脚下,不是在桃花镇么?
她没有继续问,应予被余山藏在山上,山外的事,他也知之甚少,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徒增他烦忧。
“多谢你了,小神医。”她知道,这些天肯定是应予在照顾自己。
垂眸一瞧,身上穿的是一件月华锦织成的中衣,色泽有光,柔软亲肤,即使有汗,也不会紧贴黏糊,挺括舒爽得很。
这小神仙,仙气飘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到还这么周到。
“是你给我换的衣裳么?”
应予一愣,随即点头,“公子放心,我没看你前面,二帮主说了,非礼勿视,我是蒙着眼睛的。”
风珏被他那句“没看你前面”震惊住了,这小神仙,是真不开窍还是真虎?
后听说他是蒙着眼睛的,风珏又松了口气,可一句多谢硬是被他后面的所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看了你后背的,要上药,不能蒙眼。不过,你以后若不想缠绷带,勒绑束缚前头的那个,我可以给你配置一种药,让那个变平,不显形。”
风珏被呛到了,猛然咳嗽起来,一咳就牵动了后背和肩膀,疼得她眼泛泪花,特想爆粗口问候点什么。
应予赶忙探身,轻轻替她抚背,“不能动,会疼的,箭刺穿的那一块,被我全割下来了,公子忍着点。”
等缓过来了,风珏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是这小神仙惹得,不过他太纯净,压根不懂那些子事。
不过,小神仙说的那种药,她倒是很感兴趣,不想缠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不用捆绑束缚,不说别的,单是夏日就会舒爽许多,也省事些。
“真有那种药的话,那就麻烦小神医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子年年捎送酥糖糕点与我,我还没谢过公子。”
一点零嘴小吃,实在说不上嘴,这小神医却记在心上,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风珏眉眼尽显柔和,“一点零嘴小吃,怎么跟小神医的救命之恩相比?”
“公子,你别叫我小神医了,感觉怪怪的,还是叫我应予或者予儿吧。”
予儿?不是更怪了?这也是自己能叫的?
果然,神仙的心思不是她这个凡人能懂的。
“我若是叫你予儿,二帮主会不会吃醋不高兴?”
应予茫然地看着她,“吃醋是什么?他为什么要不高兴?跟他无关,师傅就是这样唤我的。”
风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多嘴多舌,不过,就应予这样仙气儿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样,余山以后还有的教。
一想到足智多谋、舌灿莲花的余山,会被眼前这个小神医拿捏蹉跎,她就想笑,嗯,好戏还在后头。
俗话说,莫要在人背后议人长短,果真是,院中已有脚步声,一听便知是余山。
这人走路有个习惯,脚后掌先着地,脚步极轻极快,走路带风。
“应予,她今日醒了没?”
应予立马弹跳起身,似飞鸟归林一般朝余山扑过去,欢天喜地道:“嗯,醒了醒了,刚醒。”
余山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应予,几大步走过来,跟榻上的人四目相接,两人眉眼皆是温和之色。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这惹事精活不成了。”余山先开口,开口就是揶揄。
风珏龇牙,“那不成,还不到时候,阎王现在不能收我。”
她眉眼一挑,笑道:“这不,幸亏有二帮主这个活阎王,还有小神医,多谢二位将我从阴曹地府抢回来。”
余山俯身看了看她后背上的伤,其实被纱布隔着,看不清伤口,但看见了印染出来的血迹,啧一声,“你就贫吧,是不是还不够疼?都这样了,还能打趣我。”
“那可不,可疼了,疼得想骂祖宗。”
余山看她额上竟是冷汗,知她是故意插科打诨,拿她无法,他只好从一旁提过铜壶,倒了杯温水,蹲身下去,递过去,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喝完了一杯温水,意犹未尽,她又讨了杯,“二帮主,再赏一杯呗。”
余山又倒一杯喂给她喝,看她睫毛轻颤,知她伤口极疼,软和了声音问,“想吃点什么,昏睡好几天了。”
“啊?好几天了?那裴野呢?我还没问,二帮主捡到我的时候,看到另外一个人没有,高大威猛的一个汉子。”
见她听话只听半截,余山被气笑了,“你是会听话的,跟应予一样,只听自己想听的,怎么的,你们的耳朵是有自动筛选功能不成?”
见她是真着急,余山也不忍让她忧心,忙又解释,“放心,二帮主连他也捡回来了,放在前头,由帮里的大夫在医治。”
“你知道的,应予不能出现在人前,”他侧眸看了一眼呆呆的应予,又补充道,“还有,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让他医治的,他可金贵着了。”
风珏点点头,表示是这样。
“我去看了的,那个什么高大威猛的汉子,他的伤,比你轻多了,全身上下,也就挨了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几十刀吧,一点皮肉伤,死不了。”
风珏:“......”
应予在一旁歪了嘴角,暗暗偷笑。
“人醒了,能开口说话,在打听你的情况,我是跟他说你在这里呢?还是说你不在这里?若是说在,他要见你,又怎么整?若是说不在,又怎么圆话?”
风珏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呆呆地看着余山,这么个情况,该如何圆呢?甚是愁苦。
“还有,你这伤,至少也得躺三四个月,最好是休养半年以上,免得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