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招承受的很吃力,左戎也不认输,更不放弃,他死死咬紧牙关,艰难吐字,“......我不!”
主子,我不,我不想也不会放弃。
见他不听劝,风珏又运起一道内力,推了过去,左戎手里的剑一颤,被迫后退,眼看就要从屋顶掉下去,左戎使出最后的内力,刹住脚,再也开不了口,只能咬牙坚持,无声抗争。
剑气吹起白绫的尾端,在风里翻卷,似一道有灵魂的活物,在风里发出劲咧声。
白衣被划出无数道口子,在夜风里张扬,翻飞展卷,被风吹卷飘荡,又携裹住风,劲风跟衣衫也纠缠着,较劲着,彼此不放弃。
心口一震,一股腥甜冲喉而出,他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可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那浓烈的腥血吐出来。
风珏知道他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界,也知他内里不畅,她是故意的,从左戎一出手她就察觉出,这人内里憋了一股郁气,若是不逼出来,闷在里头会坏事的。
她下狠手逼出这股郁气,顺道吓唬他一下,迫使他放弃,可没想到的这孩子这么执着这么犟,撑不住也要撑,吐血了也要忍。
她忽然伸手,弹一下左戎的下颌,声似寒霜,“张嘴,吐出来!”
这郁血既已逼出来,就不能让他再吞咽下去,否则会更坏事。暗爆粗口,他奶奶的,送来的都是些什么孩子,这么倔。
左戎下颌吃痛,牙关被迫打开,腥血从口角溢了出来,一道血线簌簌而下,落在他白莹的衣衫上,触目惊心。
先前逼的狠了,力道也不能骤然收回,要不然这孩子会被震伤手臂,只得僵持着慢慢收回剑上的内力。
她眼眸更冷,紧紧逼视左戎,狠声道:“军令如山,皇令如天,这枷锁一旦架在身上,你就逃不过。天子一言大过天,既定生死,也定荣辱,你来掺和什么?”
剑已经逼至胸前,左戎无法出声,只能狠狠摇头,以示回应。
这时候还摇头,风珏更怒了,逼近他,恨铁不成钢地开口,“朝堂之上,以下犯上,抗旨不遵,你想犯天下之大不韪?”
剑尖已经抵在左戎心口上,只要再往前一递,就能破开他的衣裳,刺穿他的皮肉肌肤。
她舍不得伤他,可他却一直犯犟,一直逼她,她一气之下,一把掐住左戎的下颌,把声音压得极低,寒声道:“这样的事,我一人就够了。”
我一人就够了,你们都别来掺和,我已走到今日,没有退路,也没想过退路,我不会放弃,我做这么多,就是想把你们都挡在外,护着。
他曾护过我,我就护他的人。
左戎口角的血滑过她的手背,温热,被风一吹,又变凉。
她想,热血变冷,生死一瞬,好生简单的事。
左戎被她掐地生疼,却仍旧不告饶不服软,从那牙关里挤出了一个字,“不......”
左戎犟,她也犟,手中用力,掐地更狠,左戎的脸都疼变形了,可还是不改口,谁也不服软,都死犟。
剑上的力道已经慢慢下去了,但手上的力道不收,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退。
夜风将左戎的青丝吹翻到她的胳膊上,似墨瀑一般,柔顺的垂着,连头发都知道听自己的话,这个家伙的嘴就是不听。
最后,她发了狠话,“那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左戎整个人都僵怔住了,惊恐,不安,酸涩,苦楚,这些情绪通通袭上来,淹没了他,他听见她说,“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跟着我。”
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开口,“主子不能不要我,是将军让我来的。”
她气急反笑,凭着一句话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不惜以身犯险,这世上再也没这样呆的人了,左戎你就是个呆子。
“这话,他没当着我说,我没听见,可以不认。”
终有一天,她要站在朝堂之上,接受天子跟百官的审判,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欺君之罪的大山她翻不开,左戎跟着自己上殿,就是送命。
“这话本就是一面之词,谁知道你是不是随口糊弄我的。”
这话残忍至极,一说出口就刺痛了两个人的心扉,左戎痛苦的撕裂声音,“我,我没有,将军就是这样说的,我,我答应他,答应他守护你一辈子。”
他就是将这句话装在心里,装着这句话长大的,能在无尽的黑暗跟痛苦里熬着过,也是因为这句话,他有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心头颤的厉害,她慢慢地松了手上的力道,垂眸盯着左戎白衣上的血迹,那血迹在抖,她想,曲北鹤真不是人,用一句话就拴住了一个人的一生,那时候,左戎还是个孩子,十一岁的孩子。
“一辈子?他一句话,你就拿一辈子时间陪他玩?”她心头发疼,曲北鹤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一个孩子来做。
“他人都死了,他的话也跟着死了,你不要听,你该为自己活一辈子。”
左戎摇头,极苦楚,轻声说:“我答应过将军的,就会做到。”
她也苦楚悲哀的轻声问,“那你也答应我,听我话,行不行?”
左戎想点头,却没法点头,他想哭,但是他那双眼已经没法流泪了,他颤抖着抬手,握住还轻扣在他下颌处的那只手,不敢用力,嘶声说:“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你有你喜欢的人,我也有。
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有。
你要护住我们,我们也想护住你。
凭什么你可以做这些,我就不能?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不是孩子了,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只是那句话......”
她无声摇头,初见时是孩子,就永远是孩子,是需要护着的孩子。
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后退,谁也不服软,就这么僵持着,在暗夜里,在风声里,彼此用剑指着对方。
手里的剑,剑气敛尽,只虚虚对着,早没了杀气,还不如她们的话有杀伤力,也不如那眼眸的情绪让彼此心颤。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随着一声低气压的吼,一道身影拔地而起,直冲他二人而去。
左戎本就退至屋脊一头的边上,后身悬空,被这一声低喝分了神,因为那是赫连长澈的声音,他们刚刚的对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他一慌乱,脚步不稳,猛地就往后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剑还指着风珏。
风珏反应极快,撒手丢剑,就要去拉,可左戎的剑尖还指着她,她没法一下拉住他的手,慢了一拍,就这样看着左戎跌落下去。
被她剑气划破的白衣在夜风里鼓荡,上面的血迹在夜色里狰狞,他如一只伤痕累累的白色大鸟,跌落在夜色里,奄奄一息。
她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伸手去抱那只奄奄一息的白鸟。
白鸟嘶吼一声不要,却又丢了手里的长剑,伸长胳膊去接她。
赫连长澈暗骂一声疯了,起飞的同时抬起胳膊去接,从半空落下来的青剑擦着他的手背而过,刺痛间飞出一道血线,被暗夜掩藏着,无人瞧见。
他伸手接住了左戎,却腾不出手来接另一个人,不过他也很清楚,她的功夫,不需要自己接。
可他还是本能的将左戎揽抱在右边,朝她递出了左手。
见赫连长澈接住了左戎,风珏松了口气,她没朝他伸手,因为她再不移位,就会撞到他二人,她于半空中腾跃几步,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