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珏找上门的时候,向时也正在屋里愁眉不展,如今的局面,他很惭愧,见到风珏的第一句话就是,“牵累将军,实在无颜。”
风珏大手一挥,在一旁自顾自地坐下,“这事,怪不到校尉头上。”
“要不是因为我提议寻找江先此人,将军也不会这么急着进城,自是不会中敌贼的奸计,”向时倒了一杯茶在风珏面前,“实在有愧,是我对不住将军。”
“此事,复杂,我进城来确实有寻找江先的原因在,但也不止是这个原因,”风珏往后靠了靠,看着向时,直言不讳,“尽快促进东西并战,将敌军驱逐出境这个愿望,我跟校尉是一致的。”
向时一愣,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早说过了,若有一日我向瓮城发兵,向校尉就向扶风城递信,这件事,校尉大人没忘吧?”
“我......”
她干脆打断向时的话,“搪塞我的话就别说了,今时今日,孤城危境,校尉大人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我答应校尉的事,一定会做到,我希望校尉办的事,也能办到。”
向时灌了一杯茶,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我已向扶风城递信了,荀泠将军应该会想法子救援的。”
风珏闻言一笑,“校尉也莫要有压力,荀将军出兵救援,一定是名正言顺的。”
“此话怎讲?”向时迷糊了。
“王爷被困瓮城,朝廷不会再做壁上观,很快就会向扶风城颁发圣旨,”她碰了碰手旁的茶杯,“所以,荀泠将军出兵是奉命行事。”
向时沉默了,被困瓮城这些日子,外头的消息一概不知,但愿真如风将军所说,要不然荀将军就是抗旨不遵,这顶帽子扣下来,无力回天。
风珏盯着向时的眼睛,眼眸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似狼眼一般,她微微倾身,逼视对方,“所以,校尉大人,本将现在需要一句准话,扶风城的荀泠将军,真是楚王的人吗?”
“本将必须听真话,人命关天的时刻,不能儿戏,我要听真话,才能有下一步行动。”
这一刻,对上风珏如狼一般的眼睛,向时异常冷静,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知晓自己跟荀泠将军那些谋划的,但是他不敢轻易暴露自己。
他忽地一笑,“将军这话果真尖锐,荀将军是谁的人,只有荀将军自己知道,我现在还真不知,我们八年未见,风将军,人都是会变的。”
风珏微微点头,尔后斜视着他,打量着,审视着,“那我换句话问,宁郡王跟楚王,如果硬要选,向校尉选谁?”
向时眼眸不自觉的睁大了,这个问题更尖锐,而且忽然把问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他的心思还放在先前那个问题,这个话题转移的太快,他竟然一时反应不及,暴露了自己。
他苦涩汗颜,“将军这一招声东击西用在属下身上,真是,真是高看我了。”
“别转移话题,”风珏依旧冷眼看着他,“我说了,我必须听到一句准话,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否则,大家都会死在瓮城,杨思敏跟萧炎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向时的脑子也飞快转动起来,“将军要句准话,亦是信不过我,换个角度想,我又怎么敢完全信任将军呢?将军又是谁的人呢?天知道,我这句话一旦说出来,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风珏眯起眼睛,心道此人果真厉害,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不是谁的人,你不用套我的话,东宫,楚王,齐王,宁郡王,都不是,我跟你不存在政治立场不同这个矛盾。”
向时睁大眼睛,“怎会?”
“不管校尉信不信,这就是实话,”她直视向时的眼睛,狠声道,“但是,今日在瓮城,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宁郡王,因为他入瓮城跟我有关,他若在瓮城出事,那我就撇不清干系,我不想欠人人情。”
向时松了口气,暗道,原始如此,“所以,将军是在担心我会做出对郡王不利之事吗?”
“是,”风珏回答的干脆,毫不避讳,“如今城里的两千人马,一半是校尉的,若是校尉真想做出点什么,我还真没法保证郡王的安危。”
向时笑了,自嘲一般,“此事,将军多虑了,”他搓了搓手指,“我跟将军一样,不是谁的人,但若是真有人要趁机对郡王不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外敌未驱逐之前,我还是郡王的兵,自是听郡王的令,士兵保将护帅,本就是军令。”
风珏微微后倾,直起身来,继续打量着眼前的人,辨别这话的真伪。
向时亦是毫不退缩,直视回去,眼里满是磊落,极其坦荡。
风珏盯着他,眼里的凌厉不减,慢慢开口,“既如此,校尉明日就绑了本将,送上城头,跟杨思敏谈条件,若是不能送郡王出城,就拿本将换云青辞进城。”
向时腾地站起来,大声喊了出来,“不可以。”
风珏很淡定,她靠回椅靠,冷静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王爷染了疫病,情况不容乐观,再拖下去,本将担心王爷撑不到援军来。”
向时愣怔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呢喃出声,“我不能这么做,王爷吉人天相,定然能熬过此劫。”
他愣愣的看着风珏,“我若是真这么做了,敌军是不会放过将军的,他们本就恨将军入骨,这时候,若将军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会用尽手段折磨将军。”
风珏嘴角一扬,“正是因为他们恨我,所以这个条件,才能诱惑住敌军,否则杨思敏是不会答应的。”
向时连连摇头,“不行,我若真这么做了,王爷不会放过我,所有的将士也不会放过我,到时候,连雁门州的百姓都唾弃我,我里外不是人,将军也受尽折磨。”
这话不假,风珏抿了抿唇,垂了眼皮,“凡是选择,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越如此。”
她又抬起眼皮,看向向时,“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总要有人牺牲,这样的重任,自是要落到向校尉这样的忠臣良将身上,一般人担不起。”
向时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到。”
风珏又扔出来一句话为诱饵,“那位青棠先生江先不在瓮城,杨思敏也不可能将他带在军中,不知被转移到了何处,若我不打入敌军内部,怎么找到他?”
“那就不找了!”向时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那就不找了,若是要用将军换取他,那我不找了。”
风珏微愣,向时想寻江先,几乎已成执念,现在竟然能说不找了的话。
“将军不想欠人人情,我亦不是作孽之人,我若因一己之私,将将军推入敌营,往后余生我将惶惶不可终日,难得心安。”
“江先我可慢慢找,杨思敏那厮不会将他藏到别处,无非就是关阳城、云边城和宁原城这三处。”
他越过茶案,朝风珏走近些,几乎是恳求,“将军,您不能这么做,再等等,援军一定会到的。”
风珏直愣愣的看着向时,“援军是会到,是三日后到?还是五日后?还是十天半个月后?王爷的情况,撑得到那个时候吗?”
“现在的瓮城,除了人和疫病,跟空城无异,粮草、药材,撑得到那个时候吗?”
向时还是摇头,“退一万步讲,就是将王爷送出去或是将云军医接进城,城内的情况依旧不会变,所以,将军你不能去。”
最后,他甚至放了狠话,“将军就是处置我,我也不会应的,我绝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