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兀自凝眉,直言反驳,“此话不妥,就是因为事关重大,萧洵才会慎重考虑,毕竟萧炎此人野心勃勃,他一旦回朝,势必会觊觎萧洵的储君之位,孰轻孰重,他自当慎重考虑。”
风珏也凝眉,极力反驳,“萧炎此人再野心勃勃,可大局已定,他已是半残之躯,他翻不了天,北燕朝堂不会让残缺的皇子继承皇位。”
“萧洵现在将人救回去,倒是一桩美谈,为他储君之名再添爱护手足的佳话!”她有些激动,“且,若是率兵增援,一举挫败我们,便可再霸占雁门州,这样的诱惑,又岂是一卦可以左右的?”
江先皱眉,极其不解,甚至心有不虞,“风将军自己也说了,他若出兵驰援萧炎,美名可得,疆土可得,这样的好事他怎会不应?既然他很有可能应,若是能用一卦断了他的念头,又有何不可?”
他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不解地问:“风将军这样极力反对,到底是为何?”
她一噎,余光瞟向赫连长澈,此时此刻,唯有他跟左戎能理解她的心境。
江先自己心有秘密,有要隐藏护着的人,她自是一样,就是因为一样,当矛盾点爆发在一处,而彼此又都不明白对方在隐藏什么的时候,就会发生更激烈的矛盾。
局面一时变得僵持起来,谢临也皱眉,他想起当年,葫芦庙有高人的事,自己跟风珏说过,他还去看过那高人,后来,还是自己帮他打掩护瞒过肖进财等人的。
谢临很想问一声你是不是认识那高人,却被左戎一语岔开了话题。
“先生跟将军无需纠结争执,在没弄清郑秋雁的去向之前,一切都是妄言,先弄清郑秋雁的踪迹,推断出他的意图,我们才好破局。”
梅涔扫一眼在座的人,深觉不对,他觉得很矛盾,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在隐瞒什么,所以才会争执的这么激烈。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察言观色,渐渐地,他发现身侧的殿下望着风将军走神了,他轻咳一声,试图唤回赫连长澈的心神。
随着梅涔的一声轻咳,气氛有了些许缓和,可众人依旧沉默着。
最后还是赫连长澈出声打破寂静,“左侍卫说的有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当务之急,一是弄清对方的意图和后手,二是破局,至于萧洵那边,”他深吸一口气,“先不做定论,稍后本王再跟先生细谈。”
风珏垂眸瞧着自己的脚尖,听了赫连长澈这话,并没轻松多少,毕竟他没一口否决江先的提议,她暗暗忧心。
后面又议论了半个时辰方才散会,她无精打采地回了自己营帐,瘫在椅子里发呆。
左戎在一旁温声相劝,“事情还未有定论,还有周旋的余地,勿忧。”
她摇头,闷声说:“不止这个,我在想一个事情。”
“何事?”左戎问。
她坐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左戎,问:“还记得去年在瓮城,我跟杨思敏单挑决战的事吗?”
左戎颔首,心说,肯定记得,那时候,他都快急死了。
“他说一句话就可以令杨思敏分心,让我得手,事实证明,那句话是真的有用。”
“什么话?”
她忽地倾身,压低声音,将那句话复述给左戎听,“他让我告诉杨思敏,‘登州城那位没失忆。’”
左戎一惊,忙看向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凝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那时候问过他,他没说,还不许我深究。”
“他有秘密!”她说,“江先心里有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可能致命,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秘密,他才会被囚禁那么多年。”
左戎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既如此,我们就别拆穿这个秘密了,以免惹祸上身。”
她摇头,温声呢喃,“可我今日好像摸到了这个秘密的关键。”
左戎凝眉,有些紧张起来,想阻止她,可她又压低声音,“我曾传信给柳子歇,让他派人去登州城查探,可他说什么都没查出来。”
她摇头,“不是他没查出来,是他在瞒我,他跟江先都知道登州城里的人是谁,只是他们都不能告诉我。”
她抬指在左戎手背上弹了一下,“阿戎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是柳子歇连我都要瞒的?”
“再想想,仅凭一句话就能让杨思敏分心,杨思敏是萧洵的人,也就是说,这个人重要到能让人拿住去要挟萧洵;且,江先跟柳子歇两个大渝人明知道其身份,也要瞒着,不拆穿,这说明此人跟大渝密切相关。”
“江先明明知道可以用那个人要挟萧洵,以此阻止萧洵出兵,却又不用,反而偏偏要来绕弯路,去寻找那个什么传说中的高人,如此舍近求远,太说不通了。”
她伸出一掌,将大拇指收回,只举着四个手指头,轻轻晃了晃,温声问:“所以,此人是谁,阿戎也有猜测了是吗?”
左戎慌乱的一把将她的手掌按下去,不自觉地回眸,往营帐外瞧,声音跟着紧张起来,“你别说了。”
尔后,他又抬指嘘了声,用气声说:“别说了,我不猜,柳大哥既然要瞒你,自是有他的道理,你别卷入进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点头,“我没要扒出来,现在是江先要将柳子歇扒出来,柳子歇不能卷入进来。”
左戎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认真道:“说句公道话,这事你说了不算,得柳大哥自己说了才算,你将他看的那么重要,想将他护在身后,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想法是什么呢?”
“他也有他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不要去管。”
她不说话了,呆呆得看着左戎,良久后,方才点头,心想,是自己太执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着实不该掺和太多。
“先不要想这些,我们现在先弄清郑秋雁的动向,摸清古树的底细,方才好应对。”
左戎给她倒了杯热牛乳,温声说:“喝吧,喝了歇一觉,养养神。”
她闷头将那一碗牛乳喝了,开始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迷糊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觉得神思怠倦,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眼,她意识很清醒,就是睁不开眼,却又感觉有人从营帐外走了进来,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等那人走近了,在她榻边坐下,她才看清那张脸,像裴野,她既惊喜又惶恐,问他是不是裴野?问裴野你怎么来了?
可那人一直不说话,只看着她,她着急起来,喊他,问他,甚至想伸手去拉他,刚触碰到那人的衣角,那人却站了起来,往外飘,她听见那人最后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那人是个左撇子,凶猛得很,你跟他对战的时候,要防止他左手出阴招偷袭,我走了啊,你保重!”
话说完,那人就缥缈而去,似烟雾一般,她大骇,大喊,喊裴野你回来。
“裴野!”她惊恐大叫地醒过来,醒过来的那一瞬,听见自己喊出了声,她仰躺在矮榻上,一身冷汗,深感无力。
察觉出身旁有人,刚一直在旁边唤她,此刻,她身心难受,不想动,也不想回应。
还沉浸在那个惊梦里回不过神,她心口堵塞,眼眸酸涩,难受得紧,又不想让人看见,便抬起一只胳膊,盖住自己的眼。
云青辞见她如此,心头也难受,她是奉宁王的令来看她的,近来她消瘦的厉害,衣裳都空荡起来,宁王让自己给你看脉下药。
她进来的时候,此人正在惊梦中苦痛挣扎,一声声喊着裴野,裴野将军死了,她在伤兵营听说的时候,也难受得紧,浴血奋战的搭档没了,给她的打击肯定很大。
此时,她用胳膊挡住眼睛,自己虽看不见,但知道她肯定眼睛湿了。
她也不敢出声,只静默着陪着,陪坐了一会儿后,她才倾身探脉,探完脉就离开了,全程无话。
云青辞心知,有些话说不出来,只能一个人吞没掉,人都得自己慢慢愈合。
她出了营帐,碰见左戎,他提着饭食回来,她温声提醒道:“将军惊梦方醒,去打桶热水来。”
左戎颔首,“多谢云医师。”
云青辞没再看他,折身回去复命,不等赫连长澈问话,她先摇头,将情况一一回禀,而后叹息,“我只能开些温和些的补药,以固元为本。可王爷也要清楚,是药三分毒,将军的身体,十年如一日的鏖战于沙场,战损的厉害,很难将养回来。”
“暂且,先保本吧!”赫连长澈叹息一声,“一时养不回来,后面慢慢养,主要是当下。”
云青辞摇头,直言不讳,“当下将军神思不宁,惊梦少眠,内郁外伤,情况不甚好。”
她抬眸,直直盯着赫连长澈,“王爷是想让她一辈子都泡在沙场上吗?”
赫连长澈没有因为她这逾矩的举动动怒,反而真的因为这个问题认真想了想,而后摇头,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