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走出海晏河清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他的步伐却比以前快的多,第一次连他的贵妃也不顾了。
外头又下起了雪,御辇停放的地方却是一直被内侍清扫干净的,但帝王却未曾进入辇中,而是径直从旁边穿了过去。
无人敢拦他,只敢追在他后面。
虞亦禾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大氅便跟在他后面,等前面的雪越来越多,她怕走得再快便跌了跤,才忍不住唤道:“陛下!”
可是一连两声,前面的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虞亦禾忍不住喊道:“卫景珩!”
帝王才止住了脚步,而后缓缓转身,虞亦禾便迅速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牵起了他的手。
穿过白雪钩织的帘幕,她看到他紧绷的唇角,克制的眉眼,虞亦禾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抚平他眉间的怒怨,可半途就被他捉住,并着另一只手被他拢在了掌心。
“别怕,朕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一句话瞬间击溃了虞亦禾心底的防线,这样的帝王怎能不叫她心疼呢?
他的嫔妃,全都是为了欲望或者利益,哪怕相处五年也没有几分真心,他的长子,第一个平安诞生的孩子,却被告知活不过二十年,造成这样局面的人还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陛下,您……您发泄出来吧,这样憋在心里……活人怎么能忍受呢?”
她自己当年遭受各种委屈不公时也是用哭泣发泄的呀。
虞亦禾抽出自己的手张开臂膀把比她高上大半个头的帝王拥入了怀中。
后追上大总管立刻挡住后来的人,不许旁人再靠近。
女子的身体虽然很小,但释放出的温柔足以将帝王包裹。
他的下颌抵在了她的肩上,任由大雪落下,不知一息,还是两息,虞亦禾终于听到帝王开口。
“朕……是不是很失败?朕的皇位是捡来的,太子不死,朕就当不上皇帝,朕的嫔妃都算计朕,没一个对朕存着善心,朕的儿子活不过二十岁,要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死人都能害得朕到如此地步……”
虞亦禾怎么会不懂呢?他和太后娘娘本就与先皇后是敌人,年轻时被她压着,登上帝位却还是被她的阴影笼罩……
至于大皇子,叫他以后如何面对这个儿子呢?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他活不到二十岁,知道一个人必死的结局后,还能对他如常吗?
虞亦禾越懂便愈加的心疼,她紧紧地抱着他,即便她的臂膀不够长,也全然地,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
“陛下,不是这样的……不是您这样想的,您还有其他两个兄长,先帝能够越过他们选择您继位说明您就是有为君的潜质,这不是您的失败,体弱多病的四皇子成为太子那是先帝不理智的选择,现在在您的治下,大晋蒸蒸日上,国力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难道还不能证明您是成功的么?”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安慰,可是她自己都开始哽咽。
“至于您说的妃嫔都算计您,对您没有善意,难道我对您也没有善意么?再说孩子……孩子我也没有办法,但请您多想想其他的孩子吧,二皇子也很可爱,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甚至以后的小公主……”
卫景珩随着她的诉说也抱得她愈加的紧,他听得出她的怜惜与心疼,雪落在了他鼻尖上带来一抹凉意,但他此刻却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
他的贵妃,他的阿禾,和他共感了一切,体会到了他所感受的,以至于她自己都哭了出来。
“陛下,请多想想其他人吧,太后娘娘,皇子们,还有我……”
虞亦禾恳求着,她的耳边沉寂了许久,终于响起了声音。
“再叫一声朕的名字。”
虞亦禾微微一顿,没有拒绝。
“卫景珩,你还有我,还有母亲,还有孩子们。”
“好,我听你的。”
又过了几息,他放开了她,看着她满头的盈雪,替她拂了拂,又替她把大氅的帽子戴好,牵着她的手道:“陪我走一走。”
也没要她同意,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大雪中走去,身后跟着的内侍没一个敢上前,只远远地跟着。
大雪几乎覆盖了一切,宫道上还残余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和其他马车的车辙,那是王爷公主们离开的痕迹。
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不管天上的雪下的越来越大。
“我刚才吓到你了吗?”
虞亦禾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我”字了,不过她并没有在这点上提出任何异议,只回答道:“有点,但更多的是心疼。”
听到她亲自说出这个词,卫景珩就怎么也绷不住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崩溃,他一把搂住她,撑住她的脑后吻了上去。
炽热的吻融化了冰冷的雪,远处的内侍一个个都自觉地低下了头。
“阿禾,还好有你……”
虞亦禾听见这句话,只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炽烈地回应回去。
两人心里都存着一分劲儿,吻得汹涌无比,卫景珩抽空扫了扫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小亭。
两人心有灵犀地往那边走去,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放纵,用放纵来掩盖伤痛。
冬日里的小亭都关上了窗,只是这窗太薄,遮得住视线,挡不住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