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谢槿奚将册子拿在手里,眼神落在纸张上,明明谁都没看,可偏偏那姑娘就是知道谢槿奚问的是她。
她将脑袋低得更下去了点。
“请、请公子点册子。”
谢槿奚正翻着册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将册子合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
偏是这一声平平无奇,甚至算不上炸耳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都十分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谢槿奚双手抱臂,册子被他拿在手上,一下一下拍在胳膊肘上。
他不说话,也就没有其他人出声。
包间里静得令人害怕,跪伏在门口的小烨胆战心惊地咽了口口水,仗着其他人的目光没落在他身上,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往上瞟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真是吓得恨不得把自己蜷起来,找个地缝躲进去。
坐于首位的那位公子似乎是他们的领导者,身上透出那种他最害怕的东西——上位者的沉稳,他耷着眼看着小翠,嘴角却习惯性地微微翘起,像是在看一只能被他一指碾死的虫子。
而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那位姑娘满面冷淡,和坐在首位的公子不同,她仿佛天生就是那一张能冻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不似高岭之花那般让人升起满腔的征服欲,只有一种令人避之不及的冰冷。
更别提旁边那位公子了,人高马大,此时端着杯茶,颇有一番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美感,如果他的眼睛没有沉沉望过来的话,小烨可能还会觉得他这人看起来比较好说话,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突破口,毕竟铁汉柔肠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而最让小烨心慌害怕的,要数坐在最外侧的两位了。
那两位分明看起来都是相当亲切的人,坐姿随意,眼含笑意,仿佛这死寂的氛围压根不能影响他们什么,可小烨一抬头对上的就是他们饶有趣味的眼神,让他根本无法抬起头来。
那前方似乎不是五个大活人,而是五个恶劣凶残的猛兽,亮出獠牙与尖爪,挥挥手就能折断他们的脖子。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教养管家对他们说过的话。
“那些要么是有权有利的大人物,要么是实力超群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怪物,你们呐,看清自己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可不是你们能攀附得起的。”
他们自己是什么身份?
虽然被打扮得光鲜亮丽,在高雅的茶馆工作,可他们也只是可以被随意替换掉的下等人而已。
那院子里还有不知道多少被调教好的人想要来取代他们的位置,博得贵人们一笑,哪怕是在这里,他们能信任的同伴也没有多少,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踏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小翠啊小翠,这群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小烨思及悲切之处,忍不住抽泣了一声,但周围环境太安静,就显得这一声抽泣格外明显。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从没进过这间屋子。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这几个被他当成了豺狼虎豹的人却在脑子里叽叽喳喳地传音。
“这俩人到底咋回事儿啊?怎么整得跟我们要吃人似的。”
“不知道,那小姑娘害怕得抖成什么样了,要不叫起来问问?”
“估计问不出什么来,他们签了天地契约,敢乱说一个字就完了。”
“那怎么办,就这样丢着他们不管了?还有她一直说的点册子是什么意思啊,大师兄给我看看。”
谢槿奚摩挲着手里的那片金叶子,过了片刻,才在他们嘈杂的传音中飘出一句。
“我们可能有突破口了。”
“春草闲房。”
一直轻轻拍打在肘部的册子停了下来,被谢槿奚随手扔在案几上,滑至小翠面前时,恰好翻到其中的某一页。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的地抬头看向谢槿奚。
“我们点春草闲房。”
在不经意间被翻开的册子,也恰好在小翠面前停在了某一页。
其上落着同样刻在小翠小臂上的簪花小体,娟秀漂亮——
春草闲房。
小翠临走之际,谢槿奚一指门口跪着的小烨。
他支着肘,闭上了眼听下面说书人口中跌宕起伏的故事。
“把他也带走,这里不要派人来伺候。”
小翠抬头望了一眼右上角,又低下头,将仍然跪在地上的小烨拉走了。
小烨跪在包间外, 沉默地拉好身上的衣服,用手语向她比了个“谢谢”。
她摇摇头,拉着小烨站起来,同样是用手语回复他。
“没关系,我也是为了我弟弟。”
他们彼此沉默地走下楼梯,走到他们这些“人”专用的小道里,这里不同于外面装修精巧雅致,而是昏暗破败的。
因为这里不会被客人们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地下”,而茶馆,则是属于客人们的“天上人间”。
穿过无数个密闭的小房间后,他们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这里四面靠墙,每间屋子里只有一两支蜡烛照亮一小片地方,昏暗的空间与密不透风的环境,让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一副表情。
麻木。
除了麻木,还是麻木。
小翠刚要躺下来休息片刻,就被一旁的人轻轻拽了下袖子。
她回过头去,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见旁边的人在很小幅度地给她比划着什么,衣物摩挲的沙沙声响起来,连最细微的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旁边的朋友说,今天她的弟弟好一点了,高烧总算退了,还能吃下点东西。
小翠点点头,亮晶晶的眼在这密不透风的小地方闪着光。
她做了个“谢谢”的手势,闭上了眼。
她的掌心里还留着那枚金叶子被暖热的触感,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不知道自己暗示的是否明显。
苍天啊,保佑他们真的可以救救她的弟弟,救救她,救救这里的所有人。
小翠合起双手,心中默默祈祷着。
外面分明是正午的晴天,她们却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睡了过去,仿佛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