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城是一座死城。
顾名思义,没有人烟,没有活物,它就像被遗忘在此处的遗迹,人们早已将它忘却。
大家都知道此处曾经有座晴风城,可这城里诡事太多,周边的小国谁也不愿意管辖这里。
毕竟没有人愿意睡醒一睁眼就收到自己的臣民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的事情,哪怕是请了修协的人过来也看不出什么猫腻,久而久之,这片地方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少。
大家都是有意识地将它遗忘了。
谢槿奚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是因为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
就好像他的背后仍然存在着什么来自更高维度的注视,他们博弈,推演,而他作为他们在人间的投射,只需要扮演一个乖顺懂事的棋子就好。
无需深究背后之人的用意,也无需在意他们为何会选择此处。
可谢槿奚,和这泱泱大地上的所有人,从来都不是任由他们把玩的棋子。
所以在最终确立地点的时候,谢槿奚硬生生将自己的思想掰正,选择了他们所挑选地点的旁边——
晴风城。
从各种方面来看,晴风城作为一个下局之地,都要比那冥冥之中的意识选择的地点要合适许多。
但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地点,就好像故意在层层围堵中露了一丝光亮给他,那样渺茫,那样刻意,可他不得不抓住那丝光。
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哪怕这又是局中的另外一个局,他也要试试看。
几人落地之后,都下意识地待在谢槿奚的结界之中,没有擅自行动。
这个地方天然就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能力。
狸仙浑身炸了毛,直接钻进谢槿奚怀里不肯出来,谢槿奚在袖袋中辟了片地方,炼化成了能存储活物的一个小空间,狸仙咪咪呜呜地钻了进去,身后像有鬼追着一样。
临进去前,它还把云朵小狗拐了进去,只给谢槿奚留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两个闹腾的小家伙走了,剩下几人站在破败又荒凉的城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大师兄,你……你就把他们约到这儿来啊?”
苏言一咽口水,伸手往前一指。
从敞开的城门口望进去,里面的灰尘几乎要厚重到变为实质,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却偏偏没有任何绿色的植物夹缝生长,光是打眼一扫,就能感到一股扼上脖颈的窒息与无力感。
他们都有些背后发凉之感,更遑论是普通人。
“我没把他们当傻子。”
谢槿奚在储物戒内翻找着东西,还不忘叫昭云他们三个也翻翻看。
“入宗的时候君长老是不是给了你们一人一个储物戒?找找看里面有没有一片叶子。”
叶子?
昭云,苏言和南杏落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互相看了一眼,手下倒是一个比一个翻得快。
叶子这种东西太薄也太容易跑到某个旮沓角落里,君宿弦给的储物戒里的东西太多,他们到现在也才用得上一个小角落而已。
这顿翻找可谓是费了老牛鼻子劲,才一人掏了片叶子出来。
四片叶子根系相对,苍绿的叶片转瞬间便变得翠嫩不少,仿若活了过来一般舒展着,直至最后落在地面上,光华散去,凭空显出一幢低调又大气的楼阁出来。
“不是,你们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掏得出来啊?”
顾迟晚一拍闻子都的肩膀,跟着谢槿奚往房子里走。
“你要是宗主徒弟,保管也有这么好的待遇。”
昭云他们显然也没想到君宿弦给的这玩意儿竟然还能合体,纷纷睁大了眼打量着这东西,别说闻子都他们了,就连苏言和南杏落都没想到啊。
“南杏落,你……以前知道这东西吗?”
他摇摇头,抿着唇看向自己的储物戒。
“不知道。”
不知上一世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也没用过上瑶宗的东西,就好像是他在迅速放弃上瑶宗的一切。
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他”在把上瑶宗当成垫脚石。
虽说他上辈子并没有觉醒自己的真正记忆,可他那种身份,谁敢操控他的想法?
又或者说,谁敢控制他的想法?
众人纷纷带着惊叹的目光,边四下打量着这个楼阁的布置,边跨过门扉走了进去。
南杏落停在原地,思绪翻涌如潮,末了,他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目光沉沉,不知在与何物对峙。
“小落,怎么还不进来?”
是谢槿奚在叫他,南杏落回过头,衣摆也跨过门槛。
“来了。”
在他身后,那澄澈的天似乎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露出黑洞洞的一个小点。
那里面躲着数不尽的窃窃私语和无数凝视的眼,沉甸甸的恶意,阴暗的窥视,全部被天空一概拦住。
随着南杏落最后进入叶子屋中,拔地而起的六层楼阁便凭空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一片几乎与土地的灰一个颜色的叶片,叶片扭曲打卷,与周遭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若不细看,当真发现不了。
叶子屋之内要比他们想象中的大得多。
一楼有些类似家中的堂屋,中间空出一片,从屋顶辟出一个天窗,让阳光充分地洒进来。
说是楼阁,内里的装潢整修又和民房差不多,天井下是一汪几近透明的泉,被灵石砌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形状,恰好承接住了天井洒下来的光,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水中红鲤尾巴一甩,溅出些水珠。
水塘之后,便是大堂了。
谢槿奚似乎对这里的布局极为熟悉,他坐在藤椅上一伸手,便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直直送进他手里。
他抬头看着这一方天地,心中极为感慨。
「以前都没机会把其他三片叶子凑在一起,只有一楼能打开,如今集齐了,果然是如君长老说的那样外六内七啊。」
他也只对一楼熟悉,剩下的楼层,闻子都和陶听竹先闲不住地上去探路了,两人中间还夹了个昭云,三人每上一层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哇!”,听得下方的众人乐不可支。
昭云噔噔噔爬上顶楼,扒着木栏杆往下望,她出声一喊,传下去时,还带着些回音。
“大师兄——这里原来有——七层啊——!”